沈谨言讷讷出口:“妈咪……”
沈凉墨一记眼刀甩过去,将沈谨言下面的话堵回了口里。
苏薇看到小奶包的眼神,心口一滞,就像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完全沉溺于自己的事情,不管不顾家里嗷嗷待哺的孩子一样。
这种负疚感和痛苦的感觉,像钢丝一样紧紧地在她的心上缠绕,越来越紧,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可是那明明是沈凉墨的孩子,跟她完全无关啊……不是吗?她狠心低下头,不再和小奶包的眼神接触。
两个小奶包都伤心透了,也失落透了,好难过好难过……
易沈轩此刻的情绪,也很复杂。
母亲口里让他尊崇了一辈子的大哥,居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沈氏集团总裁,毫无感情的残暴者……他心里的情绪也搅得他一阵难受。
母亲和大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们对彼此都有所保留?
母亲一直沉默如斯,让他探知不到一点端倪。
两拨人相对而走,在交汇的那一刻,沈知书淡淡地叫了一声:“妈咪。”
这一声后,两拨人便错开来,向着不同的方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沈知书本是和沈凉墨一样性格的人,沉默,冷静,自持,倨傲,平时他便不如沈谨言那样对待苏薇非常依赖。
但是却在此刻,表露出了这样的感情。
这一声,叫得苏薇的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错开之后,她根本没有勇气回头去看两个小奶包……而两个小奶包却频频回头,目光在她的背影上留恋,迟迟不肯收回。
“沈知书,沈谨言!”沈凉墨冷冷道,“如果你们对轩然居的食物已经失去了兴趣,那我们可以打道回府了。”
沈知书和沈谨言忙收回目光,跟在沈凉墨身后。出来吃饭,是两个小奶包的提议。苏薇照顾他们俩的时候,一直教导他们父亲是多么不容易,请他们体谅父亲的苦心,父子三人要和和睦睦地相处。正如她在沈凉墨面前,一直请他考虑小奶包的感受……
小奶包们表面不以为然,但是心底却认同了妈咪的说法……
他们也做到了……主动亲近父亲,主动邀请父亲一起共进晚餐。
他们选择了轩然居,所以,沈凉墨才会进入轩然居——这个他根本不屑于踏足的地方。
吃饭的时候,苏薇有些心不在焉,小奶包们受伤的眼神一直在她心头久久盘踞,无法离去。
她放下筷子,轻声道:“沈轩,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朝门口走去,易沈轩看出了她心神不宁,道:“包间里自带有洗手间。”
“我……我想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口气。”她心头烦闷,右手也剧烈地颤抖起来。
跑到公共洗手间,捧起冷水洗了把脸,苏薇才感觉好受一点。
她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莫允夜,沈凉墨身边左右跟随的那个男人。
这个男人长着一双漂亮的桃眼,看上去非常风\流倜傥。
易沈轩也有一双桃眼,但是易沈轩给人的感情,是专情的,健康的,阳光的。那眼神只是让他的俊朗多了一丝风\流媚\态,让他看上去更加的帅气。
而莫允夜的桃眼,夹杂着一丝多情的意味,看上去就是个\心的男人。
苏薇鼓足勇气向前,轻声道:“莫先生,知书和谨言,他们还好吗?谨言最近有没有生病?”
莫允夜上挑着眼角,看了她一眼,便回避了她的眸光。苏薇焦急地等待答案,等了很久很久,却没有等到答案。
如果不是苏薇曾经听莫允夜说过话,她一定以为,自己是碰上了一个哑巴。
“莫先生,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知道两个孩子的身体状况。请你告诉我。”苏薇再次恳求道。
还是没有等到莫允夜的回话,他就像是不会说话一样,转身便离开了。
苏薇好失望,目送着他的背影远离,她心里好难过……有些闷闷不乐,她慢慢地朝包间里走去。
就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她回头,是莫允夜跟了上来。
他伸手,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条,苏薇一愣,他已经早就走远了。
苏薇展开纸条来,上面的字迹虽然稚嫩,但是已经透着特有的力道,笔锋矫健,是沈知书的字体。
莫允夜也相当奇怪……明明只需要回答苏薇一句简单的话,他却只字不提,而回去告诉沈知书,让沈知书写了纸条来。
但是这份情,苏薇还是领他的了。
苏薇看着纸条上:
“妈咪,我们很好,弟弟也没有生病。妈咪,我们好想你。等爸比不生你气的时候,你来看我们好不好?”
苏薇一下子就泪盈羽睫,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将纸张上的墨迹,侵润湿成了一团。
她将这张便签好好收好,揣进了衣兜里。
他们虽然是沈凉墨的孩子,却让她收获了真挚诚恳的感情,这感情刻在心头,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她朝着他们的方向,双眼湿润。
吃完饭出来,好巧不巧,沈凉墨带着他们,也是正好这个时候吃完饭出来,就像约好的一样。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拖着简单的行李箱,踩着高跟鞋出现了。
她漂亮大方,眉眼精致,一身空姐装扮,脸上还透着淡淡的疲倦。
一见到苏薇,就蹬蹬地跑上前来,笑道:“苏薇,安安!我回来了!”
“妈咪!”安安扑向亲若月的怀抱,“妈咪,安安好想你哦~”
秦若月开心地笑道:“我也好想你哦,宝贝儿。”
母女俩开心地拥抱在一起,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有了这个插曲,苏薇尽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终于在沈凉墨他们走过之后,她才意识道他们已经离开了。
“苏薇?苏薇?”秦若月叫醒了苏薇,“我给你也买了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我很喜欢。”苏薇接过了礼物。
“心不在焉的,你知道我买的什么吗,你就说喜欢。”秦若月没好气地说道。
苏薇抱歉地笑笑,秦若月关切地问道:“你现在怎么样了?沈凉墨有没有对你怎样?”
“我已经离开了……已经没事了。夏思琪也回来了。”
“啊?”秦若月惊讶,“她居然回来了?”
苏薇简单地对她讲了一下,秦若月看向易沈轩的目光带着看英雄一样神情,她笑道:“苏薇是个好女孩儿,你要好好对她哦。你要是对她不好,我可不答应。”
易沈轩将苏薇抱回怀里,珍惜地看着她,朗声笑道:“当然。”
苏薇脸红红的。
回去的路上,苏薇和易沈轩隔开着距离。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苏薇忽然停住脚步,易沈轩跟在她身后,伸手揽住她的肩头。
苏薇轻轻推开他的手,低声道:“沈轩……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情。”
“你说,我洗耳恭听。”
苏薇低着头,“我想自己找房子,搬出来住。先跟你说一声,再跟伯母说。”
“为什么?在家里住得不习惯吗?还是哪里不顺心了?你告诉我,我来解决。”易沈轩急急地说道。
“不是,不是。我住得很习惯,大家待我都很好,我很感激。但是,沈轩,我……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在伯母还没有误解得更深的时候,我想早点搬出来……”
易沈轩有些恼,“苏薇,我知道你身体还需要时间康复,你心里也需要关怀。所以我不会逼你,我愿意等你……但是请你不要说出好似我们两个只是普通朋友这样的话。”
“我……”她有努力去喜欢他,但是她还没有做到真正的超越朋友的喜欢,而且,“我根本就配不上你。我早就不是女儿身了……”
“傻瓜,这是什么社会了,还要讲究那么古老的观念吗?我喜欢的是你,在乎的也是你,不是那可笑的代表贞德的东西。”
苏薇还是摇头,“我已经失去生育能力了,我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你也要说你不在乎吗?可是我在乎。我在乎。”
“我也不在乎!我早就已经知道了!苏薇,我还是那句话,我喜欢的你,是你的人,而不是其他。你不能生孩子,我们大不了去领养一个,大不了做丁克一族。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认真地看着她,“苏薇,你抬头来,看看我。”
苏薇抬头来,印进他认真的黑色眼眸里,他的眸子如黑曜石一般,带着闪耀的光芒,“苏薇,你只是还没有准备好进入新的生活。答应我,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吗?我们从普通朋友做起,我等你,等到你能接受我的那天,好吗?”
苏薇无法不说好……他的诚恳和他的认真,都让她无法拒绝。
良久,她点头,认真说道:“你给我时间,也请你答应我,如果我没办法走进这段感情,也请你不要继续浪费时间在我身上,耽搁你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好吗?”
“嗯。”易沈轩在她的鼻尖上点了一下,“好。那家里,你先住下。你现在需要人照顾,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
“好。”苏薇点点头。
次日上班的时候,苏薇正在埋首于工作中,一个身影挡在了她桌子前。她抬头来一看,精致的妆容,全身上下都是最新款的奢侈品,不是宁可儿,还会有谁?
苏薇淡淡问道:“宁小姐,请问有事吗?”
“当然有。我婚礼的方案呢?”她颐指气使地说道,骄傲得像一只孔雀。
“沈先生已经答应,我不用再为你做这次订婚仪式,所以方案我没再继续了。”苏薇轻声说道。
宁可儿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他说不用做就不用做?我跟你说,也不知道你们这些搞策划的是吃什么长大的,你的方案就够烂的了,没有想到后面找的人,一个比一个的方案更烂!搞得我的订婚礼居然推迟了!真是为你们感到羞耻!这样吧,还是继续用你的方案,已经耽搁了一段时间了,我命令你马上给我做好!”
“你没有权利命令我。”苏薇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宁可儿冷哼了一声,“我没有,自然有人有。一会儿等着听墨的训斥吧!”
苏薇苦笑了一下,果然,宁可儿才出去不久,沈凉墨的电话就打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些许陌生,让苏薇没来由地惊惧,不由坐正了身躯。
电话里,沈凉墨以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名义,命令她继续这个方案。
全城,苏薇只说了两个字,“喂”“好”。
苏薇无力地放下了电话。
沈凉墨也放下了电话,“沈木,凤卿呢?”
“少爷,他说很快就回国。”沈木汇报道,小心地查看沈凉墨的脸色。
“很快是多久?!”沈凉墨的眉头紧锁着。夏思琪还躺在床上,完全没有醒过来。这个凤卿,居然还拖延着迟迟不肯过来!
沈木小心着措辞:“他说……再盗取巴黎一家银行的金库,成功后就过来。”
沈凉墨将桌上的茶杯打落在地上,低咒了一声,“该死!”
这个该死的凤卿,无法无天,目无法纪!而且胆子还越来越大了!
若不是他医术高明,世人不能及,沈凉墨一千个不愿意再和他打交道!
想到夏思琪苍白的面容,虚弱的心跳,沈凉墨的心头就停滞般难受。
苏薇去给宁可儿布置订婚典礼的现场,明晚就是订婚典礼了,她要尽快将一切都准备好。
工人在帮忙布置,苏薇也在紧张地帮忙,鲜、桌牌、礼仪用品,一遍遍的和单子核对。有一个灯没有摆好位置,她爬上脚手架去扶正,重新拧好,就听到下面传来声音,沈凉墨的轮椅,堪堪停在她脚手架的地方。
苏薇一下子就紧张了,手心里捏着汗水,慌慌张张地爬下来,沈凉墨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继续和人低声讨论。
苏薇听他一言一语都在细细地指点着不完美的地方,心头想:“他不是真正所爱的人是夏思琪吗?为什么……又要和宁可儿订婚?”
沈木过来将苏薇叫过去,站在沈凉墨面前,苏薇手脚都无处安放了,“沈先生……”
“所有的一切,都置办好了吗?”沈凉墨淡淡地问道,虽然是看着她,但是眼里完全没有她,似乎他从来就不认识她一样。
“都安排好了。”苏薇低声答道。
沈凉墨道:“明晚的一切,都不能有任何差池,如果有任何问题……”
他的语句卡在这个地方,也卡在苏薇的喉咙上,她感觉到很难受,明白惹怒他的严重后果。
“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做好的。”苏薇答道。
沈凉墨离开,沈木、莫允夜和柯皓哲跟在他的身后。沈凉墨吩咐道:“明晚,多聘点人来参加典礼。”
“是,老大。”莫允夜点头道,“我们会尽量安排得热热闹闹的,像一场真正的订婚典礼一样。”
“嗯。可儿的抑郁症,好些了吗?医生怎么说?”沈凉墨淡淡地问道。
“自从秦朗出事后,她就一直这个样子,时好时坏的……脾气也变得特别糟糕。原本多么温柔体贴的女孩儿,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老大,她现在移情到你身上,将对秦朗所有的感情,都转移到你身上。医生说,你要减少去看她的次数,免得她越陷越深,不可自拔。到头来,反而影响她的病情……”莫允夜说道。
沈凉墨淡淡点头,“嗯。”
只是说如此简单,要做得却实属不易。秦朗和他并肩作战数年,两人同生共死过很多回,是他最好的兄弟和队友。
那次完成一件重要任何,出了意外……他眼睁睁地看着秦朗死在他的面前!
对于秦朗的女朋友宁可儿,他怎么能狠心不管不问?
“秦朗答应过,在今年迎娶可儿。”沈凉墨望着夕阳的余晖,心头有些悲怆,“那就好好办好这次订婚典礼吧,给可儿留个念想,明年,还能再办婚宴。”
“我们一定会做好的。”莫允夜应道,思绪,也跟沈凉墨一样,跟着想起了秦朗磊落大方的模样……
苏薇忙到很晚才将现场彻底布置好,拍拍手,已经完全没有遗漏的地方了,易沈轩说了来接她,她出门,便看到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车。
是夏国山。
苏薇见到父亲,心头很平静。
她在夏家呆了很多年,对父亲的印象却是很模糊的。
小的时候,大妈刘亚兰逼着母亲离开,却为了讨好父亲,留下了苏薇。母亲不在身边,父亲对她也是淡淡的,而姐姐夏思琪,一直变着法儿的欺负她,抢她的东西,只有大哥一直是护着她的。
十七岁那年,母亲竭力说服了父亲,来夏家,将她接出去,在国外生活。走的时候,父亲很决绝,“离开了,就不要回来了!”
苏薇哭着选择了离开。夏家的人也真的狠心,从不联系苏薇,苏薇也无法联系到他们。
但是那个时候,才是苏薇最快乐的时候,母亲是爱她的,对她倾注了满满的母爱,倾力补偿她的缺失。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光,让她自由、舒适、无忧无虑。
可惜好景不长,不久,母亲就因车祸离世了。母亲生前的愿望,一直是想回归故里,苏薇想尽了一切办法,终于辗转联系上大哥,大哥帮她将母亲的骨灰带了回去。
而苏薇为了报答大哥,就留在了大哥的公司里工作。
父亲,对于苏薇而言,就是一个象征意义上的名次,他给了她生命,但是却让她无法感受到爱意。
苏薇走向夏国山,夏国山脸上有一丝歉疚,他的表情很生硬,说道:“苏薇……你知道,你姐姐回来了?”
“我知道了。她回来了就好。”苏薇轻声说道。
两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里,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夏国山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我上次打你……不知道这是你大哥和你姐姐闹出的事情。”
“不用放在心上,爸爸。我已经没事了。”苏薇低声说道,父亲的耳边已经出现了白发……她不想怪他。当年母亲在世的时候,常常将父亲挂在口边。这个男人再怎样淡漠,也是母亲用尽一生去爱戴的男人。她可以怪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却不可以评判这样的感情。
虽然,直到离世,他也没有守在母亲的身边。
“对不起……女儿。”夏国山语带哽咽。
苏薇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再次陷入沉默里,就这样一直默默的站立着,相对无语。
“苏苏,我过来了。”易沈轩从高大漂亮的路虎上跳下来,跑过来。
他看到夏国山,一眼就猜出了他的身份,恭顺地叫到:“夏伯伯好。”
“你是?”夏国山审视地看着易沈轩。做父亲的本能便是,女儿交往什么样的男朋友,都会引起他的警惕。一晃眼,苏薇就二十三岁了。
“我是苏薇的朋友,也是她的同事。我来接她回家。”易沈轩认真老实地说道。
夏国山细细地看着他,见他不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是还是禁不住的忧心,道:“苏薇,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你就搬回家来住吧。家里重新给你换了一个房间,毕竟自己的家里,要自在的多……”
他心头明白,对她多年的淡漠和那一次不问缘由的不信任,一场毒打,他已经渐渐地失去了这个女儿,现在,他已经彻底的失去她的心了……
他早就失去了管教她,评判她的资格。
两人之前,隔着一道厚厚的阻碍。
苏薇点点头,礼貌地说道:“我会考虑的,爸爸。”
礼貌,便显得疏离。疏离,是无形的墙,横亘在父女之间。她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她现在已经再也不需要他了。
苏薇跟着易沈轩,上了车,神思还飘荡在黑暗的夜空中。
第二日,宁可儿的订婚典礼如期开始了。
到场的人非常非常多,显得非常热闹,整个婚礼现场布置得异常的豪华、漂亮、亮眼夺目,举目现场,一片繁奢。
嘉宾们衣香鬓影,彬彬有礼,只是很多嘉宾,都只是来领一份钱的,根本不认识今天订婚的新人到底是谁。
他们只是负责在该鼓掌的时候鼓掌,该喝彩的时候喝彩。
其余的事情,并不需要关注。
苏薇安排好宾客,进门的时候,见宁可儿在新郎的怀里,新郎的手环抱着她,她却和沈凉墨的唇贴在一起,热情地拥吻。苏薇推门,便看到这样一幅三人纠\缠在一起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