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血胆蛊婆无法再度飞起,身子打横跌下。
更可怕的是,那些手臂越伸越长,有十几个人由白玉床里探出半个身子,捞住血胆蛊婆,要将她卷进白玉床里去。
白玉床是实心结构,表面没有缝隙,所以那些人身出现时,如同悬崖上长出来的,只见上半身,不见下半身,看上去怪异之极。
“大胆!”楚楚急叱,挥手拔出那尖刀,由白玉床表面一掠而过。
尖刀极其锋利,刀过处,所有手臂与肢体被连根削断,纷纷坠地。
血胆蛊婆挣脱了束缚,在空中侧翻了两个跟头,踉跄落地,脸上已经没有血色。
断肢落地,化为青烟,转瞬不复存在。
经过这一耽搁,那人形倏地化为一阵灰色的光芒,由那通风口逃走。
楚楚走过去,按住血胆蛊婆的肩,不发一言。
她们之间的身份与感情极为复杂,这时候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说一些关切与鼓励的话,但楚楚那个动作已经表达了一切。
楚楚走出香阵,把纸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怎么样?”我迎着她问。
“最差的结果。”她回答,“在白玉床中封闭了七十年,她已经修炼到近乎成精的地步,也许不再贪恋六道轮回和人间世界。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结果,我们是人,只能以人的思想和价值观来跟她沟通,既然她已经不愿为人,那还有什么沟通的必要呢?”
“不愿为人”是最大的悲哀,毕竟玉罗刹生而为人,那是六道轮回抉择的结果。
自古以来,人在正常情况下全都珍爱生命,憎恶死亡。只有那些失去了生之乐趣或者为了正义公理甘愿赴死的人,才会毫无惧色地面对死亡。可是,即使是那些人,他们也愿意好好地、幸福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以“人”的身份与他人沟通交往。人类是群居动物,这是本性与本能,只要生物基因不变,那么这种特性永恒存在。
“不愿为人,那她将成为什么呢?”我和楚楚相视苦笑。
“按照我离开苗疆前的计划,在这种情况下,可以立即将白玉床毁掉,让玉罗刹的魂魄自生自灭,但是……但是现在却不能了……”楚楚艰难地说出了实情。
我懂她没说出来的意思——“如果唐晚的魂魄在白玉床内,床一毁,那魂魄就永远找不回来了。”
“大哥,再给我一点时间,计划有变,我需要集中精神思考。”楚楚又说。
我点点头,但实在说不出任何有实际意义的话。
现在,我们围绕白玉床所做的全部工作,都是为了救醒唐晚。
我知道在“救人”与“毁床”这两种选择上很让楚楚作难,但我也没有办法。床在,我还有救唐晚的机会;床毁,连那唯一的渺茫希望也失去了。
菜很好,但我和楚楚都已经没了胃口。
血胆蛊婆走近来,垂手站在楚楚身边。
“血胆蛊婆,依你看,‘五丈原禳命之法’还需要继续下去吗?”楚楚问。
血胆蛊婆回答:“小姐,我从来没遇见过自愿为囚、不愿为人的炼蛊师,所以无法准确回答。我曾研究过玉罗刹的资料,她的经历十分坎坷,所以其想法跟别人也不一样。当年她肯为了那男人自愿赴死,其实也是一次豪赌,拿自己的性命去赌,无论输赢,都是一死。既然是死,那自然跟人生幸福、团圆美满无关。也许,我们能解开她当年的复杂心思,也就能解决当下的问题了。”
她曾遭到楚楚发出的紫光禁制,无法开口讲话,现在那禁制早就解除了。
楚楚在她肩上轻拍的那一掌,意义重大,意蕴深厚,此刻可见一斑。
“赌?”楚楚皱眉。
我瞬间猜到一个答案,一边思索一边阐述:“那应该是柏拉图的精神恋爱之术——在那种理论中,人类男女之间的情爱并不一定要通过身体来表达,而是遵循‘精神恋爱、身体纯洁’的原则,只有精神上的高度融合,而丝毫不涉及到两性肉体的接触。这种理论在八十年代中期十分流行,并从欧美传播到亚洲来,影响了一大批香港、台湾的高级知识分子。其中,我们熟知的一位歌坛天后,就是受此理论影响,保持着柏拉图式的婚姻方式,成为很多文艺圈人士的精神典范。”
柏拉图的思想影响过很多人,他对哲学领域内诸多问题的思考,领先于同时代人百年。
这种“精神恋爱之术”相当微妙,其分寸把握犹如悬崖上走钢丝一般,对恋爱双方的智商、情商要求极高。
我所说的那位歌坛天后,最终也是不堪重负,抛开一切,去美国做心理治疗。该场精神之恋的结果,是以双方撕破脸皮、分道扬镳落幕,成为娱乐圈里的一个巨大话题。
如果玉罗刹早在七十年前就陷入了“精神恋爱之术”的桎梏,那只能说明,诱惑她离开苗疆的男人是哲学、情商、智商、筹谋的四重高手,一开始就罗织了完美的“诅咒计划”,将玉罗刹视为终生禁锢于八卦蛛网里的杀人蜘蛛。玉罗刹虽然精于巫蛊之术,但她自小在苗疆长大,对于外部世界的尔虞我诈知之甚少,所以才会被那男人的弥天大谎所骗,为了所谓的虚无情爱,做惊天动地一击,成就了“吴之雪风号”上的永恒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