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龄从背后赶上来,一边在手机屏幕上急按着,一边搀住我:“夏先生,你精神很差,我陪你去。”
这种情况下,我们没有走步行梯,而是进了电梯。
电梯的不锈钢镜面中,映出了我惨白的脸。
本来曲龄已经揿了地下三层的按钮,但我临时改变主意,又揿了到达一层的按钮。我不愿让唐晚看到我颓唐的样子,那样对她也是一种无形之中的伤害。
我们走出电梯,迎门厅中空无一人,外面已经是午夜时分。
“夏先生,我陪你到校园里走走?”曲龄问。
我点点头,跟她并肩向西,沿着鹅卵石小径前行百十米,到了山大的正门广场。
此刻,广场上也空荡荡的,只有正北面的喷泉还在哗哗地喷水。
我深深呼吸着午夜的新鲜空气,感觉自己的心情已经逐渐平静下来,脑海中各种翻涌的负面情绪也各自归位。
“济南是个好地方,山大也是个好地方,让我有宾至如归的感觉。虽然是第一次到这里,却感到处处都很熟悉,没有哪怕是一点点陌生感。夏先生,尤其是遇见了你,更加——”
我及时地举手,制止曲龄再说下去。
“对不起,我又忘了咱们之间的约定。夏先生,你一天都没有吃饭了,不如我陪你找地方去吃点东西?”曲龄笑着问。
一回到地面上来,我觉得暂时抛开了令人头痛欲裂的各种复杂问题,肚子真的就感觉饿了。不过,我并没有穿外套上来,钱包没在身边。
“好吧,可是我——”
曲龄也扬起手来,打断我的话:“我带了钱包,我请你。”
我们由侧门出了校园,再向西走,过了山大路,一直走到山大南路的中段,看见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酒馆依旧亮着灯。
曲龄抢前一步推门,请我先进去。
一个睡眼惺忪的服务生从吧台后面站起来,一边揉眼睛,一边招呼我:“先生,我们只有冷盘和啤酒,没有热菜,夜间服务费增加百分之十五。”
我和曲龄靠窗坐下,要了四个冷盘和两瓶啤酒。
窗外,路灯本来已经很亮,两侧店铺门口的霓虹灯又极多,五颜六色,闪烁不停,将午夜的山大南路照得一片通明。时不时的,空驶的计程车和夜行的私家车呼啸而过,车灯雪亮,卷起一阵阵高速旋风。
服务生只送上了啤酒起子,连帮我们开酒瓶的想法都没有,直接走回到吧台后面去,继续埋头大睡。
“正好,免得打搅我们聊天。”曲龄笑着,熟练地起开啤酒,雪白的啤酒沫立刻喷涌而出。
我们连杯子都不用,直接每人一瓶,直接对着瓶口喝。
“好爽快!”曲龄喝了一大口,直呼过瘾。
小店的冷盘很普通,不过是酱牛肉、泡椒凤爪、熏鱼片、五香生米,而这两瓶啤酒则是济南街头最普通的趵突泉黑啤。以曲龄的身份,想必很少到这种小店来吃饭,并且是点了最便宜的酒菜。
“谢谢你。”我举起瓶子,由衷地向她致谢。
“谢我什么?我该谢你夏先生,让我的济南之行有了最大的收获。还有,我没跟你商量,就约了另一个人过来见面,希望你不会介意。”她说。
“当然不介意,怎么会呢?是你的朋友、同事?还是……”我笑着摇头。
“都不是,这是一个自由黑客,也算是我后备线人组里的一员,平时几乎没什么联系。现在,我们遇到一些困难,所以我临时启用他。巧的是,他就住在这小酒店对面的小区里。”曲龄向窗外一指。
街道对面,一个挂着“绿景嘉园”门牌的小区也已经万籁俱寂,只有大门两侧的围墙顶上,绿意葱茏的爬山虎随着夜风簌簌抖着。
“他给我报的联络地址,就是这里。刚刚我已经发讯息给他,邀他十五分钟后见面。”曲龄说。
我对曲龄的安排早有察觉,因为她一路出来,无论行走还是说话,手指就没有离开过手机屏幕。
“没问题,希望他的到来,能给我们一些新的启迪。”我说。
曲龄是个心思缜密的高手,这时候邀请不速之客过来,绝对不是为了喝酒闲聊,而是带着重要讯息。
说实话,我现在已经焦头烂额,尤其是当玉罗刹说唐晚的魂魄并不在白玉床里的时候,我顿时觉得向前去的光明大路被拦腰斩断,不知应该回头改路还是继续前进。
“喝酒吧,敬你。”我举起酒瓶,与曲龄手中的酒瓶相碰。
“谢谢夏先生。不好意思,这还是我第一次跟陌生男人午夜对饮,心情既忐忑不安又带着一丝兴奋。”曲龄的情绪渐渐好起来,又像从前那样跟我开玩笑。
我也望着她笑:“好吧,我也跟你一样。”
曲龄皱眉:“一样?什么意思?难道你跟唐小姐从未一起有过丰富多彩的夜生活?”
我坦然解释:“我们见面以来,除了面对病人、扶乩、请神、殡葬,就是谋杀、追杀、解谜、追逐,哪里有时间和心情大半夜出来喝酒?所以,我们真的太累了,你看唐晚都已经撑不住倒下去了,只剩我一个人还在苦苦撑着。不一定什么时候,我也倒下去了,也就世界清静、天下太平了。”
人不是神,总有撑不住的时候,一个坏消息、一次失误都有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不肯倒下,但却不得不接受命运的摧残,经得起风刀霜剑,就流着血活下去,若是经不住考验,也就真的看不到未来了。
“你不会倒下,我知道,因为你的‘气机’一直非常旺盛,像一场炽烈的山火。但凡山火,不烧尽一座山、几座山是不会自动熄灭的。我不想刻意恭维,但我始终觉得,真正能领导我们走向胜利的,非你莫属。”曲龄无比真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