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忌惮她的蛊术,不敢伸手搀扶,只是连声说:“请起,请起,快快请起。”
苗老师本来只有右膝着地,此刻左膝也跪下去,变成了双腿长跪的更庄重姿势。
我说:“你先起来,有话好说。”
苗老师身子一伏,一个头磕在地上,额头几乎抵住了我的脚尖。
“贵客,请先宽恕我冒犯之罪,我才敢起来。”她说。
我立刻回答:“好,我宽恕你了,无心即是无罪,请起。”
苗老师是岳不群的座上宾,年龄又超过我和连城璧很多,向我行这么大的跪拜之礼,我实在是不忍心接受。
“谢谢贵客。”苗老师说。
她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双手按在我的右脚鞋面上,用额头连续轻触了三次,才放开双手,缓缓起身。
看到她的动作,雷矛星嘴里不自觉地发出了惊呼:“你——苗老师,你做什么?他算什么,值得你向他行闽中最尊贵之礼?”
苗老师的“吻靴”动作,与外国人见到一国之君或者宗派大主教时候的“吻靴礼”同出一辙,都是一个派系、一个民族中的最顶级礼节。
“雷老师,稍安勿躁。”岳不群笑着说。
“请坐吧。”我说。
苗老师摇头,双手垂下,恭恭敬敬地回答:“贵客在此,苗素贞怎敢坐下。您坐着,我站着即可。”
我不愿回忆楚楚的死,那是插在我心上的一把刀,风一吹就痛。包括血胆蛊婆在内,我都不敢去想,一想就跌进痛苦之渊里。
这次,我用身体保护连城璧,是逼不得已的应变之策。如果不能迅速解决问题,势必遭到敌人的绝杀。那时,谁也保护不了她,我们就会死于岳不群的樱别墅。
所以,我必须用“破局”来应对岳不群的“布局”。
他是黑客,是奇术师,但我觉得,他更像是一台拥有海量数据的超级计算机组,类似于“深蓝、超级之蓝”那样,对任何一个人类触及的问题,都能找到最恰当的、优中选优的解决方案。于是,无论我怎样挣扎,都在他的“六六三十六天罡星大阵”里。
要想“破局”,就要先改变自己。
我围着岳不群转,以自身变化适应他的变化,那么就算累死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因为他是电脑,而我是人脑。
唯有使他绕着我转,而且我的每一步都不按照牌理出牌,才能反复地打乱他的步调,使他无法掌握我的动向。
这就是我顶着“心痛”的危险提及“楚楚”的原因。
苗老师转身,从旁边的茶几上端起了一杯凉茶,双手敬献给我:“贵客,请喝了这杯茶。”
端杯子的时候,她的两手大拇指扣住了杯沿,指尖、指甲全都插在茶水里,看上去殊为不雅。
我没有犹豫,因为一提及楚楚之后,苗老师表现出来的那种敬仰、追悔、惶恐极其真实可信,所以我相信这是一盏“解蛊”的好茶。
“谢谢。”我双手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好!”岳不群喝了一声彩。
从苗老师向我和连城璧落蛊到她敬茶、我喝茶解蛊,是一个非常短暂的过程,前后只有几分钟。如果她对我怀有敌意,就不会献茶;如果我对她怀有敌意,就会借故托词,不喝这杯茶。可是,事实没有“如果”,我们在一个快速的了解、沟通过程中,彼此都赌上了自己的“信任”。所幸,我们都赌赢了。
岳不群太聪明,虽然不是亲历者,却完全明了我和苗老师之间的心态想法。
“我苗素贞蛰伏济南十四年,不回苗疆,但却心系苗疆,故此收到报恩令之后,每日都在思索如何报效苗疆蛊王以及幼主楚楚。如果夏先生日后有差遣,一个消息传送过来,苗素贞肝脑涂地,誓死追随。”她说。
“多谢,差遣不敢当,以后少不了麻烦苗老师。”我说。
她惶恐地给我纠正:“夏先生,您千万不要这样叫我,直呼我名就好,苗素贞。”
“她还有个外号——九命蛇妖,哈哈哈哈……”雷矛星大笑。
他像是在开玩笑,但这句话却令苗素贞变色。
“雷老师,我们平日的关系还算不错,现在何苦调侃?在我们苗疆,任何一个炼蛊师对蛊王的崇敬之情是你们汉人永远无法想象的。别笑我对夏先生低三下四,自从幼主发出报恩令,夏先生已经是我苗疆誓死保卫的贵客。谁若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体内从小种下的‘本命生肖蛊’就会自动爆发,连命都保不住。如果你是我,只怕要对夏先生更恭敬一百倍!”苗素贞说。
雷矛星冷笑:“一百倍?在我眼里,除了京城燕王府,谁都不放在眼里。”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连岳不群都入不了他的法眼,遑论其他人?
岳不群没有丝毫不悦,而且似乎也非常赞同雷矛星的话,一边点头,一边无声地鼓掌。
我眼中一阵微痒,低头一揉,手背上就多了两条半寸长的灰色线虫。
“夏先生,那是我落的‘眼蛊’,在您目前班门弄斧,得罪了。”苗素贞赶紧赔罪。
我摇摇头:“只是个小误会,不足挂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