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太后不语。钱弘佐冷冷道:“鼠摸狗盗?你自己拿着自己的首饰,谢香存几时偷过你的东西,又何时戏弄于你?你是学武之人,难道不知他答应双脚不动,跟你比试,是故意让着你吗?只因你是元帅千金,他才格外礼让。他身为禁军军官,为太后祝寿表演尚可,但如果给大臣献艺,岂不失了王室体面,他不答应反而说明他识得大体。”
戴胜男道:“他当众辱骂于我,圣上你没有听到吗?”
钱弘佐指桑骂槐道:“他平日只知道舞刀弄枪,不知道读书学礼,说话粗俗,比不得厅上诸位闺秀言语斯文。”
戴胜男还想争辩,许太后已道:“圣上,戴小姐说得甚有道理,这孩子年少无知、不懂礼数,确实需要好好教诲。以防他日后学了些功夫,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忘乎所以。你尽快安排先生,教他读书和为人臣子的礼数,教导他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钱弘佐躬身应“是”。
厅上诸多心机深沉的夫人、小姐,都听出许太后话中已经包含了对戴胜男的训诫之意。戴胜男自己也有些感觉,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一时间沉默不语。许太后和缓一下口气,道:“戴小姐请坐,你今日能开这张凤鸣弓,哀家颇为赏识。你求取七星剑的心意,哀家定会认真考虑,来日方长,日后再说不迟。”
戴胜男无语走回座位,原本的嚣张气焰,被压制得无影无踪,满腔懊恼,只能郁闷在心。
寿宴散时,钱弘佐先扶许太后离席。众人纷纷站起来施礼恭送,然后各府夫人、小姐在宫女的引导陪伴下,离开御园,由专人用轿子分别送出王宫。
钱弘佐扶许太后离开御园走至一个小亭子时,许太后示意进亭子休息,吩咐宣谢香存晋见。
待屏退众人,亭中只剩下许太后、钱弘佐、谢香存三人时,许太后问谢香存道:“哀家并未传令于你,你是如何知道,我并非真的让你到戴府献艺?”
谢香存躬身道:“小人被召至惜厅后幕之中,听到戴胜男言语失礼,大庭广众岂容她放肆?而圣上碍于身份,又不便以武功教训她。圣上跟小人从未比过武艺,我听太后对我言及比武,故而知道太后之意。”
许太后点头道:“好个聪明的孩子。”而后又问:“你不知戴胜男武功底细,为何却敢跟她打赌那?”
谢香存道:“圣上恩赐之物,对小人是何等珍贵!我不过是放在手帕中,让戴胜男看了看。在我们还在为赌赛讨价还价时,这个钿已经不在手绢中了。这是我们梨园行的手彩,戴小姐根本不可能拿走钿。只是小人没想到她心浮气躁,只顾抢东西,而不顾自己的防御,所以趁机拔下了她的步摇,结果她真的上了当。”
许太后对钱弘佐笑道:“圣上真是慧眼识珠。哀家累了,我先去休息,你好生安排这孩子,别让他再回仿梨山庄居住,以免有什么事端,他所属的东西,让仿梨山庄送至罗城禁军。”
钱弘佐立即应承。待许太后走远,钱弘佐拉住了谢香存的手,恨不得将他抱起。谢香存拘谨不敢失礼,就势扶住钱弘佐的手,将钱弘佐亲热的拉手,变成了颇有上下尊卑意味的搀扶。钱弘佐走路从来不用人搀扶,但看见谢香存已经有些害羞,想了想,便将手搭在谢香存的手上,道:“今日御园的鲜,开得格外美,你先陪我去赏吧。”
谢香存低头道:“是。”
是日,一向持重的钱弘佐却一反常态,在御园尽情玩乐,笑语连连,喜形于色,伺候在他身边的内侍、宫女也被他感染的兴致盎然,御园中一片欢声笑语。
谢香存住进了罗城中给殿前带刀侍卫居住的羽林殿前营中,很快就在禁军中安顿下来。一开始并未当差,而是由专门的教头进行训练,包括站立、行走、坐卧、言谈都得学习,在禁军中称这个阶段叫学规矩。钱弘佐和许太后分别找到了禁军统领温明辉,交代他要妥善安置谢香存,但内容却大相径庭。钱弘佐交代要为谢香存做小尺码合身的侍卫服装、平日的伙食要仔细搭配、住的屋子要干净、要有人帮着洗洗涮涮料理生活等等琐事,极尽细腻温情;许太后则告诉温明辉,谢香存的武功已经颇有根基,如果以其他人的方式练武,恐怕难以有什么进步,叮嘱温明辉找武功高强的对手,陪谢香存练习,而且可以多人围攻,务必使谢香存的武功尽快提高,明显对谢香存更加严苛。殿前营里的侍卫,都是在禁军中优中选优,真刀真枪比武选拔上来的。可以说,人人都有一身好功夫。温明辉见谢香存年纪小,原本想着他能跟一、两个人对招已经不错,没想到试过之后,正如许太后所说,如果不采用多人围攻式的训练,很难帮助他提高武功。这样谢香存一时间成了靶子一样的人物,众多殿前带刀侍卫找他切磋武功不说,根本就不在乎以多欺寡,谢香存为人机敏,善于观察,看到这么多不同的武功路数,就如同吸水的宣纸一样,在殿前营通过切磋武艺,博采众长。
自谢香存住进罗城禁军,钱弘佐便开始频频召他进入王宫陪伴自己,或者说钱弘佐因为担心谢香存离开师父曲流觞,刚刚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觉得孤单而刻意陪伴他。钱弘佐原本是一个最不愿意玩乐的少年,以往下了朝以后,除了睡觉,他只从事两样功课,读书以外的时间练武,练武以外的时间读书,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浪费时间更可耻了。但谢香存的到来,使他有了很大的转变,他开始喜欢赏、划船、打秋千、喂鱼、打马球等等以往绝对不会从事的消遣,而且从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喜悦,其实只要谢香存在身边,做什么似乎不是很重要,所有的事,都显得那么有趣和可爱。钱佐弘童年时亏欠下来的快乐,似乎在通过这些玩乐在弥补。但很快,钱弘佐就发现,谢香存经常受伤,身上时常青一块紫一块不说,连脸上、颈上有时都有明显的伤痕。钱弘佐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他?谢香存道:只是练武上的磕碰而已,并没有人欺负他。钱弘佐怕谢香存小小年纪,初入禁军,老军官欺生,故意借练武伤他,谢香存却道这样更好,更容易把武艺练好。如果跟他切磋的军官,对他手下留情,反而学不出来什么。钱弘佐这才醒悟到,自己学武靠明师指点,而谢香存学武更重视实战,虽然心疼,却打消了格外关照他的心思。而是请指导自己练武的两位师父,看看谢香存的武功怎么练,才能少吃点亏、少受点伤。对于谢香存,钱弘佐又是喜欢又是心疼;而谢香存对钱弘佐又是尊敬又是崇拜,钱弘佐比谢香存大两岁,他以往对王弟从未产生过的长兄之情,却被谢香存激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