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悔方丈道:“那谢施主一直坐在这里,是在哀悼亡魂吗?”
谢香存目光低垂道:“戴恽虽然祸国殃民,但他的子孙是无辜的,他们年纪幼小,我看戴恽所作所为,他们未必知情。希望他们一路走好,来生再别遭遇如此横祸。我今生欠下他们的血债,愿来世再还。”
知悔方丈对谢香存的话,多少有些吃惊,道:“难得你这么说。谢施主,贫僧是请你去吃斋饭的,商施主,戚施主已经等你多时了。”
谢香存道:“原来如此,有劳方丈大师了。”
谢香存跟着知悔方丈步出地藏殿,踩着满地落叶,两人慢慢走在小径上,初冬时分,无边落木萧萧而下,红叶如血,有的就飘零于两人的身上,谢香存的面色憔悴而凄然。
知悔方丈沉默半晌,终于道:“贫僧有句话,不知谢施主可能听得进去?”
谢香存道:“方丈大师请讲。”
知悔方丈问:“曹松有句诗: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谢施主以为然否?”
谢香存盯住知悔方丈,又惊又怒,他杀戴恽,根本就不是为了争权夺利,图自己的功成名就。但知悔方丈这样的高僧,都是如此看待,何况他人。
一阵冷风吹过,谢香存冷静了些,凛然道:“晚生绝无此意,方丈大师,只怕是误会我了。”
知悔方丈道:“谢施主,多年以前,贫僧只是这里的一个普通僧人,也曾经在地藏殿里,参加了一场隆重的法事,是念经超度亡魂的法师之一,那时奉旨来这里旁听法事的官员,就是被你今日监斩的戴恽。”
谢香存一愣,问道:“当时是为谁超度亡魂,戴恽为何会奉旨旁听?”
知悔方丈道:“那时马王后荼毒内宫,戴恽是禁军指挥使,他协助先王剪除马家势力,在罗城门外,斩杀马家爪牙后,奉旨来此,旁听超度亡魂的法事。”
刑场上的一幕幕,出现在谢香存眼前。明晃的斩刀,滚动的头颅,喷流的鲜血,只是监斩官,从自己变成了当年的戴恽,谢香存的心,猛得一沉。
知悔方丈叹息道:“当年戴恽来这里旁听法事,说马家爪牙死有余辜,为他们祈祷往生愚不可及。狂言说这帮人做人的时候,尚且不是他的对手,做鬼又能奈何?我想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他的结局,跟那些人是一样的。”
谢香存双手合十道:“多谢方丈大师教诲,晚生不想替自己开脱,也不后悔斩杀戴恽一门。但方丈大师的话,却会永记于心,以防自己重蹈戴恽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