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井水不犯河水
裴元的目光盯着毕真,沉默了一小会儿。
毕真看着那目光中的审视意味,忽然心中打了个突。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县令和衙役已经死了,自己孤身在这县衙中,好像生死也操于人手啊。
饶是以毕真的胆量,也不敢说什么可能会刺激到裴元的话了。
裴元看了毕真有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向毕真问道,“刚才说到哪儿了?”
毕真自然明白,裴元问的不是刚才那话,于是道,“刚才裴千户说到了,焦老相爷有重返朝堂的想法,让你的岳父焦黄中在京中帮着活动。”
裴元便接口道,“对对对,就是此事。”
想要张口说什么,竟又沉默。
毕真一时被裴元弄得有些七上八下起来。
以他的才智,岂能想不明白,裴元也在犹豫和权衡之中,内心在撕破脸和维持双方的体面之间摇摆。
不想裴元的下一句话,果然让毕真的心提了起来。
就见裴元盯着毕真,慢悠悠的说道,“既然刚才毕公公说,让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解决,那咱们之间是要井水不犯河水了?”
毕真听着裴元这话,倒似给了自己全身而退的余地,当即笑道,“这自然很好。”
裴元点了点头,目光依旧紧紧地盯着毕真,“那这阳谷的事情,毕公公就不要伸手了。我这个人做事公道,天下没有白捡的便宜。”
毕真闻言心头跳了跳,有些不舍,却也明白这些钱财的烫手。
他皮笑肉不笑道,“裴千户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咱家也不能坏了和气。”
说完,他像是开玩笑一样,向裴元问道,“若是咱家出手帮裴千户解决这个麻烦,咱家能拿多少?”
他裴千户什么时候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过?
当即直接了当的说道,“拿不到什么。这件事无论有没有毕公公,卑职都能顺利解决。”
毕真刚才说那句话,其实是故意给裴元一种,他还可以谈的观感,努力的增加着不失体面的解决此事的筹码。
但是没想到裴元的答案,竟然这般直接。
毕真忍不住讥讽道,“这便是裴千户所说的公道?”
裴元坦诚道,“阳谷这件事,事出有因,我报复回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毕公公无论有没有打算横插一脚,都不会改变这件事的结果。”
“毕公公打算怎么做,区别只在于,会影响到我对你的态度。”
见毕真没接话,裴元说道,“毕公公若是表现出诚意,那么下一桩买卖,就可以拉毕公公一起试试。若是毕公公执意要伸手到裴某的兜里,那裴某……”
裴元顿了下,对毕真笑了笑,“那裴某可以和毕公公愉快的进行之前的话题,聊聊焦老相爷,聊聊京中往事。毕公公想聊点什么,就聊点什么。”
裴元说完。
自认为已经会意的陈心坚,悄然的走到毕真的身后。
毕真再次不淡定了。
他看着裴元,很快给出了自己的立场,“那就井水不犯河水吧。”
说着,毕真起身,便要离开。
陈心坚把目光投向裴元,裴元摇了摇头。
毕真看似无畏,其实一直都在留心着裴元和陈心坚之间的沟通。
见裴元愿意放手,他也长舒了一口气。
这会儿,毕真已经有些后悔来到阳谷了。
他现在打算尽快的离开这里回到济南,然后观察这件事的后续发展,再决定自己对待裴元的态度。
裴元目视着毕真大步的走下堂去,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
只是死一个县令也就罢了,要是死一个镇守太监,那么陆訚班师回朝的大军,立刻就会直指阳谷。
就算以裴元的自信,也不敢说能让陆訚站在自己这边。
裴元见毕真就要走出县衙,心念一动,忽然大声对他说道,“毕公公且慢。”
毕真的手微微颤抖了下,接着用力捏住,回头看向裴元。
裴元也不上前,就那么远远站着喊道,“之前裴某在京中遇到个有趣的人,他告诉我,他是一把旧的刀。”
毕真看着裴元,对裴元是否肯真正的放他离开,充满了质疑。
裴元做着最后的争取,对毕真娓娓说道,“我问那人,他为何如此自比。”
“那人对我说,旧的刀已经有了豁口,失去锐利,所以就算仍旧能够替人披荆斩棘,也会被人弃如敝履,换上一把新刀。”
“而那些砍坏的刀……,只能绝望的、眼睁睁的等着,被曾经砍杀的敌人折断。”
毕真那原本还淡漠的目光,立刻锐利了起来。
裴元刚才的隐喻和京中这个关键字眼,一下子让毕真意会了什么。
他不等裴元继续说下去,就干脆的打断道,“你想说什么?”
裴元见毕真主动接话,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三分,便继续道,“那把旧的刀十分愤怒,一直想要努力证明自己。”
毕真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笑意,等着裴元继续说下去。
证明?
证明什么?去疯狂的砍杀敌人,让自己砍出更多的缺口,还是直接折断在敌人的锋芒之下?
裴元对毕真说道,“后来他果然证明了自己。”
毕真轻描淡写道,“哦?”
毕真脑海中猜想着,正想说出自己的几种猜测。
就听裴元说道,“那把旧的刀忽然得到一个机会,于是他毫不犹豫的砍向了持刀人的另一条臂膀,将那持刀人砍得鲜血淋漓。他用这种方式,证明了自己的锋利。”
“哦?!”毕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意外之余,他情不自禁的大喜,又情不自禁的说道,“讲讲看。”
裴元笑着向他摊摊手,“你是井水,我是河水,我只能和你讲这么多了。”
毕真知道裴元的意思。
刚才他拒绝表达自己诚意,双方在这件事上,自然没法开诚布公。
特别是,如果毕真的猜测正确的话,裴元这话中代表的意思……,恐怕还真的不能随便说出口。
毕真索性换了一个问题,“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