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一哥王敞在慷慨具名之后,又连夜让人跑去给裴元送信,提醒了此事。
裴元对此却丝毫不动声色。一直等到朝廷派来查问的监察御史陈炳到了,裴元才对他说道。
“当年,霸州军在淮北的时候,曾经打出过‘清君侧,扶贤王’的口号,此事人所尽知。”
“根据锦衣卫查探得知,霸州叛贼口中要扶保的贤王,就是现在的德王。”
那监察御史陈炳听到这个,立刻警钟大作,打断裴元的话,“此事不是本官要问的,宗藩的事情,也由不得你信口开河。”
裴元听了咧嘴一笑,“什么信口开河?当时霸州军裹挟的人马足有十数万之多,知道此事的人,难道还少?”
“不说现在湖广就有现成的霸州军俘虏可以查问,当初霸州军撤离淮北的时候,还有很多被裹挟的当地百姓,趁机逃亡。”
“不管是湖广前线那边,还是淮北那边。只要陈御史找人问问,就能清楚,当初霸州军闹着‘清君侧,扶贤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还是当初和宁王谈价钱的时候,发生的小插曲。
几个师的大买卖,宁王当然不能只凭人一张嘴,就傻乎乎的往外掏银子。
于是宁王就提出条件,让裴元他们证明,确实是霸州军派出来的代表。
宁王给出的要求,就是让霸州军打出“清君侧,扶贤王”的口号。
而且出于种种考虑,这个脏水泼在了德王身上。
这件事本就是霸州军真做过的,裴元根本就不怕查。
霸州军也正是靠着这极高的配合度,让裴元把他们卖了个好价钱。
嗯……,也算是互相成全吧。
监察御史陈炳哪愿意掺和藩王的事情,置若罔闻道,“本官这次来,只是为了查你荼毒阳谷百姓的案子。对旁的事情,一概不问。”
裴元听了,对那监察御史冷笑道,“一概不问?那你怎么知道阳谷的这件事,和藩王无关?”
陈炳听了警惕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元这会儿也终于图穷匕见了,对陈炳说道,“当初在淮北一战的时候,陆訚陆公公和都督同知白玉,半渡而击,一举打垮了霸州流贼的大军。”
“其中有一支流贼仓皇之下,奔蹿山东,为首的两人,一个叫做‘大老虎’,一个叫做‘满天星’,他们打的旗号就是‘清君侧,扶贤王’,想要和德王汇合。”
陈炳的视线立刻锋利起来。
他忽然意识到了这件事可能有些不妙。
不等他再次打断,就听裴元继续说道,“这支流贼打家劫舍惯了,又因为刚刚大败,所以军纪涣散,进了山东就开始四处烧杀抢掠。不少山东本地的巨寇,也跑去投奔他们。”
“其中有一支就是阳谷的‘小武松’。”
“那小武松偷袭了前提督军务的谷公公,又和阳谷县的诸多大族合谋,从他们手中得到青壮,帮着狙击朝廷兵马。”
陈炳听到这里,立刻有了取舍。
他断然说道,“原来如此,我已经知道究竟了。那些豪族无法无天,果然取死有道,我当向朝廷奏明此事。这里的事情,就全权交给裴千户来处置了。”
陈炳说完,就要离开。
裴元却怎么肯让他脱身,从座上猛然起身,一把扯住他的袍袖。
脸上则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还没有说完,陈御史为何就要匆匆离去?”
陈炳强撑着说道,“事情已经明了了,裴千户何必多言。”
裴元已经知道这家伙是个聪明的,他也懒得和陈炳再打机锋,用力一扯,将陈炳拽了个踉跄,又靠近自己几分。
随后才在陈炳愤怒的注视下,慢悠悠的说道,“陈御史也觉得这等乱贼,该由天子亲军处置更加稳妥?”
陈炳脸色微沉,他斟酌了下,说道,“自然该如此。”
裴元趁势敲定此事,“我也觉得该如此。”
接着,又毫不给情面的说出了陈炳一直想回避的那句话。
“那我就有些不明白了,为何会有那么多阳谷豪族,帮助那些喊着‘清君侧,扶贤王’霸州流贼?如今的山东官场,又为何对裴某喊打喊杀,却对那帮助霸州流贼的帮凶如此回护?”
说完,又冷不丁的笑着说了一句,“德王在山东的威望有这么高吗?”
裴元嘴里说着不明白,但是结合前后的意思。
分明已经建立了一条逻辑链。
首先,这些阳谷豪族协助霸州流贼的事情是确定的。裴元不但能提供口供,还能找出大量的,参与过此事的青壮作为人证。
其次,这些霸州流贼跑来山东,是为了“清君侧,扶贤王”的。这个贤王就是封在济南府,在山东各地有着很深根基的德王。而且这件事,也有着足够充分的证据。
如此一来,无论“清君侧,扶贤王”到底是否霸州流贼的一厢情愿,霸州流贼和德王之间都产生了强相关的逻辑关系。
再次,裴元那对霸州流贼帮凶,看似合情合理的追查,遭到了山东官场的合力反对。
于是在这个逻辑链中,山东官场对阳谷那些大族的回护,就成了为了遮掩此事,齐心协力保德王。
因为这件事,只要顺着查下去,就一定会关联到德王身上。
若是从结果再往回推,寻找山东官场齐心协力保护德王的动机……,这件事的威力不堪设想。
陈炳注视着裴元,目中有些怒意又有些不解,“裴千户何至于此?”
把这件事牵扯到藩王,不但陈炳不好过,山东官场不好过,这个裴元也不好过。
而德王呢?
这件事只要装没听见,就根本就不会有人跑来和他较真。
陈炳完全想不到裴元要做这件事的理由。
裴元笑了下,也不多解释,只道了一句,“我在阳谷等了你那么久,就为了告诉你这句话,你回朝廷复命吧,我也有其他的公务要做。”
陈炳脸色阴沉的用力一摆胳膊,从裴元手中抽走了袖子,随后大步离去。
等陈炳走了,陈头铁和田赋等人才凑过来。
陈头铁有些震惊的对裴元说道,“莫非千户的目标是德王?”
裴元看着陈炳的背影,笑道,“怎么会?德王虽然贪婪,但是在宗室中辈分不低,除非咬死了他要造反,不然别的手段都对他不疼不痒。”
陈头铁满脸困惑的看着裴元,“可看千户这个意思,分明在针对德王。”
裴元对陈头铁和田赋他们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随口道。
“我针对的是另一个小家伙,只不过,在我对他展开围猎之前,我要把那些德王、鲁王什么的驱赶开,免得打扰我做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