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于文龙,四岁丧父时,长姐不过七岁。
父亲“五七”忌日那天,二十七岁的寡母又为他添了一个黑黑瘦瘦的小弟弟。
从那刻起,这个四口之家就过上了更加“食不果腹”的日子。
懦弱的父亲死于“中风”。他一倒下就失了声。
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身怀六甲的母亲就将家里的田地、她名下的嫁妆陆续变卖一空,换来了一包包带着全家希望的味道怪异的中草药。
母亲虔诚地祈祷着,把一碗又一碗浓郁的黑色汤药汁儿,一点儿,一点儿地灌进了父亲微微颤抖的嘴巴。
然而,苦口的“良药”亦没能“扭转乾坤”、创造“奇迹”:病人的身体日渐羸弱,最终也没能如全家所愿好转起来……
冷酷的死神毫不留情地夺走了这个本属“幸福”之家的“顶梁柱儿”。
绝望至极的母亲——于傅氏望着空荡荡的老屋,百般无奈。不得不含泪将嗷嗷待哺的幼子“出嗣”,给了她鞋匠铺的二堂哥,自己打算带着长女“胥”与长子“男”出门“讨”生活。
于傅氏干练的二堂嫂——于陈氏,过门五年未“开怀儿”1,年近三十膝下犹空。
如今天降“嗣子”,于陈氏顿觉喜出望外。她立马就籴了八斤黄灿灿的小米儿送来,亲自动手,帮月子里的弟妹细细地熬了,让刚产子的她补补身子,好奶孩子。二人当面讲好:嗣子“留”出了满月儿再抱走 。
在她善良的二堂嫂“今天俩鸡蛋儿,明天一高粱饼儿”的接济下,于文龙那可怜的母亲总算“顺利”地出了“月子”……
她二堂嫂依约抱走了“留”,同时一步三叹地领走了黄黄瘦瘦的“胥”——帮她照看孩子。
转眼间,满满登登的土炕上只剩下了文龙母子二人面面相觑。
望着长子受伤小鹿般惶恐的眼神儿,于傅氏强打起一点儿精神,颤巍巍地挎上装有碗筷儿的竹篮子,强忍伤心锁上了油漆斑驳的榆木门。
曾经衣食无忧、大家出身的她,一手牵长子,一手拖要饭棍儿,头也不回,毅然走上了出村的黄土路。
谁也没想到,在讨饭为生的这条苦难小路儿上,母子二人一走就是七年……
讨饭的日子不好过。母亲放下自尊,堆起笑脸儿,挨门挨户地哀告:“大爷大娘,婶子兄弟,行行好,给孩子口吃的吧……”
母子二人风里来雨里去,要到什么吃什么,啥也要不到的时候就抓青蛙,捕蚂蚱,找野菜,剥榆树皮,挖茅草根……逮到什么吃什么。
犹记一个寒风呼啸的午后,善心的施舍人给了他母子一钵儿温热的地瓜面汤。母亲用筷子壁出七根面条头儿喂给文龙,饥肠辘辘的孩子吃了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顿好面汤。以至于多年后的梦里,他还靠在那家人避风的影壁墙前,晒着暖暖的冬日,滋滋有味地吃着面条头儿,喝着热面汤呢!
寒来暑往,靠着好心人的“施舍”,飘萍一样的母子二人总算艰难地“活”了下来。
五十年代初,新中国成立后,于文龙一家三口凭着“贫农”的大好成分在土改中分到了九亩上等土地。
正在讨饭的二人听到这个鼓舞人心的消息,立马儿兴冲冲地赶回家,准备播种自己分到的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