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蔡晓已经从“知青农场”退休,随丈夫落叶归根,又回到了她当年下乡的这个地方。
大雨缓缓急急,连续下了四天了。蓄水迅速漫过了柳沟河上游水库的警戒线,水库管理员接到指令开闸泄洪。
闸门一提,大水汹涌而至,一时之间,几与河堤持平。
失修多年的河坝疮痍满目,早显老态,面对暴怒而来的大水,它已不堪重负,无力抗衡。
防洪队员披蓑戴笠,日夜驻守在河坝上,不停步地来回巡逻着。
晚饭过后,雨终于越来越小,有些儿停的驾步儿1了。
文龙老头儿长舒了一口气,背起手儿,斗笠也不戴,匆匆去河沿了!
蔡晓搂着两岁的外孙儿,正心烦意乱地贴在窗玻璃上看雨势。耳际猛然响起呐喊声:“快上南大洼!那段河崖儿要豁了!”
“快!小拱车儿!上沙袋!……闪开!快跑……”
“别慌!县抗洪队的到了!”
“……”
柳沟河河崖儿几处尤为脆弱的堤坝,均被豁开了两三个大小不一的口子,来势凶猛的河水,从缺口倾泻而出,冲过田地,拉过村庄。
虽然补救及时,河两岸的村民还是或多或少地受了水灾。
其中,东酉家村,就是受灾最为严重的一个。
第二天,雨过天晴,失踪了四五天的太阳终于露面儿了!
与大水奋斗了半宿儿的人们松了一口气,疲惫着一张张脸儿,打量着灾后的村子,苦笑不得!
水是检测地势最好用的原始工具,经此一灾,村人恍然大悟!原来咱庄是北高南低呀!
看!村子正中那条东西走向的村桥街,就是一道明显的分界线。
街北未经水灾,一切如旧;街南呢?无一户漏落,全被水走了一遍,越向南后果越严重。
昨夜的大水还没撤尽,村南头的积水犹没脚踝,胡同里一个风箱,大街上两个盖垫,家鸡栖息矮树上,肥猪趴在圈墙上,到处残留着水灾遗下的垃圾。
后来听说,此次大雨,小康河淹死了一个老人,李家营子镇冲走了一个青年,国家还失去了一个救灾的抗洪英雄。
随着水位下落,石桥隐隐浮现,这次,它比河坝给力,又平安渡过了一劫。
……
蔡晓双臂环抱,随在于文龙身侧,双双站上石桥桥头,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新石桥旁边的老木桥。
被命名为“四清桥”的石桥今日已正式投入使用,木桥的历史使命业已完成。
按计划,明天,它就要被拆除了。今后,它的桥面和桥桩或许只会以脚手架踏板、秋千架甚至烧火柴的形式存在于世了。
去年惊骡时,差点交待了自己的老木桥儿,曾见证过她和文龙是如何残烈地擦出了爱情的火。
而今,作为见证人的它,就要消失了。蔡晓凝望着薄暮中的老木桥,不胜唏嘘。
新落成的石桥上,孩子们大笑着、尖叫着,一趟一趟的跑过河东,又追回河西。
清明早已过去,快到谷雨时节了。
河底的浅滩上,芦芽已高高冒出淘气的尖头,蔡晓远望河沿,暗暗感叹:又到“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时节了。
再过些日子,等到雨季来临的时候,眼前的河里还会蓄满清水。
那时,走上厚石板连接成的平坦桥面,一湾清翠的柳沟河水,自南向北,哗哗流淌。
两岸绿草依依,各色野杂生其间,散发着扑鼻的香气,招蜂引蝶儿;五八门的乔木照影水中,搔首弄姿,随风摇曳。
蔡晓遐想着,清秀的脸上渐渐生出如痴如醉的微笑,面前景色与脑中景色走马灯般互换,似真似幻,如临其境。
【高密土话解析】
1——“驾步儿”,就是“架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