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仝回到于陈氏家里的时候,蔡晓和张长天已经在南屋里准备今天的晚饭了。
缭绕的烟气螺旋似地攒挤着向房门口汇拢,之后又徐徐涌出。一俟出门,立马上升,在于陈氏小院的上空,与各种香交汇到一起,被微微的秋风驱赶着,飘散得逾高——逾远——,终于消弭于秋天的暮色中了……
“车把式”的徒弟——卢仝,急匆匆地跑回来,一头儿就扎进了灶房。
透过白雾般的蒸汽,闯进灶屋的小知青使劲儿眨眨眼睛,总算看清了蔡晓和张长天的准确方位儿。
留着短发、齐刘海儿的蔡晓,正俯身在于傅氏家的八印大铁锅上,纤纤玉手挥舞着大锅铲,翻搅着锅底儿的什么菜蔬……
张长天则蜷着两条长腿儿,憋屈地团坐在灶前的棒子皮儿编成的小蒲团上,左手“咕嗒咕嗒”地拉着队里借给他仨的大风箱,曾拿过音乐指挥棒的右手攥一根小烧火棍儿,歪着头儿和上身儿,煞是别扭地拨弄着灶火……
“长天——!蔡晓儿——!我回来了,来——锅铲儿给我——”卢仝几步儿抢到锅前,欲夺他眼中的“女神”——蔡晓攥在手里的锅铲儿……
“去!去!快去洗洗!一身的牲口粪味儿……”蔡晓像见到瘟神一样儿,慌忙侧着腰身躲避,并挥着锅铲儿赶离他。
“哈哈哈!”张长天见状,痛快地大笑起来。他举起手中的烧火棍儿,遥点着卢仝的脑门儿调侃:“马倌儿、牛倌儿、驴倌儿,我们可到底该称呼你啥‘倌儿’呢——?”
卢仝把衣袖举到脸前,“哼——”地一声,抽了一下儿鼻子,扭头俯对着张长天,半信半疑地问:“有臭味儿吗?我怎么没闻到?”
张长天没有直接回答卢仝的提问,只是像“老夫子”那样,摇头晃脑地开始吟哦:“孔子曰:‘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
“呕——”,卢仝脸上呈现一付吃了大粪的模样儿,踢了幸灾乐祸的张长天一脚儿,急匆匆地又跑出去了……
“哈哈哈——”,在他出门儿之后,爽朗的“男女混合笑”突然暴发……
晚饭时,卢仝一反常态,不再往蔡晓身边儿凑了……
于继祖依旧端着两个饭菜冒尖儿的大海碗踱过来,惊奇地发现——卢仝已经占了他往日的位子。嘴里立刻不满地嘟囔:“咋了?干嘛占俺的地儿?不欢迎俺来蹭饭?”
张长天赶紧抬高上身儿,接过他手中的那碗炖野兔肉,抢着说:“谁敢不欢迎你?为了这碗肉儿,卢仝都把他一直护着的‘宝座儿’让给你了,你还不知足?你就偷着乐吧!”
“咹?是吗?还有这等好事儿——?那——对卢仝‘割爱’出让的‘宝座儿’——俺可就‘却之不恭,有愧受之’了!”
于继祖哈哈笑着,把手里的那碗“东北大米”饭捧给了蔡:“你不是就爱吃蒸米饭吗?可巧!俺娘今晚上做了,给——”
蔡晓双手接过米饭,放到桌子上愉快地说:“今天咱仨又跟着继祖沾光了,快——上炕儿!”一扭头,又对着不言不语的卢仝吩咐,“你靠着门儿,近便!再去拿仨碗过来!”
蔡晓把香喷喷的大米饭平均分到四个碗里,拿起筷子说:“都尝尝!于婶子做饭可好吃了!”
饭桌旁的四个人就齐刷刷地狼吞虎咽起来……
“嗯——!真好吃!”,一直没开口儿的卢仝总算是找着话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