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青随着尹书记含笑默许的目光看向门外看热闹的一堆孩童,只见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手拿半只冰棍越众而出,眨眼间来到了她的面前。
“有趣”!聂青心道。
她上下打量了打量这个毛遂自荐的小女孩问:“丫头,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上几年级了?”
“于唤弟!快十岁了,就要上四年级了。”小姑娘舔舔嘴角的冰棒水,不卑不亢地回答。
聂青笑笑:“‘替考’是不允许的!”
“俺这个‘替考’和你那个‘替考’不一样,俺就是俺娘教的!俺会的,俺娘都会,俺不会的,俺娘也会,要是叫她来考,肯定比俺考得更好!如果你提问的,俺都能答上来,不就是说俺娘也能回答吗?不是说——那啥?嗯,管中窥豹、一叶知秋嘛!”唤弟磕头虫一样频频点着毛乎乎的头儿。
“有意思!”聂青脸上的笑容加深了。
她也学着唤弟的样子,点着头问:“你娘都教你什么了?”
“诗词、歌赋、散文、文言文……哎呀,很多的了,一时半会儿也数不完,你还是直接考吧!”唤弟不耐烦地催促。
“哦?多得数不完——那好,你就先背一首诗吧!”聂青低头笑着说。
“曹森,给,帮俺拿着!”唤弟回身把手中“吧嗒吧嗒”滴水的冰棍递给旁观的“橡皮”。复舔舔嘴唇问,“老师,先背哪首?”
“随便来一首‘咏柳’的吧!”聂青敞开大门说。
“好!俺先来一首宋代志南的七言绝句《古木阴中系短篷》吧!吭吭——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沾衣欲湿杏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唤弟毫不犹豫地接腔背诵起来。
“好!可你懂这首诗的意思吗?”
“当然,俺娘每教一首诗,都会给俺细致讲解。这首诗前两句叙事,写诗人的行踪;后两句通过感觉来描写诗人眼中的春光。全诗的意思是:我把一叶小舟停泊在高大的古树阴下,然后拄着藜杖欣然走过小桥,恣意欣赏这美丽的微雨春光。细雨沾衣,似湿而不见湿,它飘洒在竞相绽放的杏上,滋润得儿更加云蒸霞蔚。阵阵和风迎面吹来,却不觉有一丝儿寒意,只格外轻飏地舞动着嫩绿细长的柳枝条。”
聂青听着唤弟不疾不徐地解说,慢慢坐直了上身,她紧接着追问:“解得好!那你知道志南和尚为什么说‘杖藜扶我过桥东’,而不是‘杖藜扶我过桥西’吗?”
“知道,俺娘也讲过了,她说,‘一是东押韵;二来桥东和桥西,风景未必有很大差别,但对春游的诗人来说,向东向西,意境和情趣却颇不相同。东,有些时候便是春的同义词,譬如春神称作东君,东风专指春风。诗人过桥东行,正好有东风迎面吹来,无论南行、西行还是北行,都没有这样的意境。’
俺娘说,‘此诗用笔精妙,首两句通过斑驳的古木、汩汩的溪水、轻巧的篷船、虬曲的杖藜、古朴的小桥和无事的老僧,构成一幅浑然天成的游春图,予人以清凉幽静的美感;颔联‘杖藜扶我过桥东’,诗意地表现了禅宗所崇尚的物我合一的佳境。尾二句造语疏清,予人以清新悠然的体味:小桥东边,杏如烟,杨柳如线,细雨如酥,和风如丝。那杏烟雨,欲沾人衣而不湿,何其令人惬意;那杨柳和风,吹在脸上凉美而不觉寒冷,它们是何等善解人意。这清凉的春意,不正是春天清凉禅意的昭示么?’
俺娘还说,‘宋·姜夔在他的《白石道人诗说》里说,诗有四种高妙:一曰理高妙,二曰意高妙,三曰想高妙,四曰自然高妙。碍而实通,曰理高妙;出自意外,曰意高妙;写出幽微,如清潭见底,曰想高妙;非奇非怪,剥落文采,知其妙而不知其所以妙,曰自然高妙。在志南和尚眼中,禅就在古木中、溪水里、篷船上、杖藜头,在小桥东边,在老僧心头,在杏雨中,在杨柳风里,在那沾而欲湿的凉意中,在吹面不寒的清柔里,禅就是春天,就是一切的一切,就是绝句,就是诗!此诗不说理,也不说禅,却极有禅趣,可谓是自然高妙!’”
俺娘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