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弟家倒是不缺干活的人手,因为周边村民都愿意到农场打短工。就是事情千头百绪,多得很,文龙爹爹难免要日夜操劳。
许是因为肩头的责任繁多且沉重,不仅费力,而且劳心,不到四十岁的爹爹看上去满面沧桑,明显见老了……
唤弟嫲嫲一来,就指使文龙圈院墙、搭鸡舍、修鸭池、砌圃、垒兔窝……
一通吩咐下来,文龙外头干一天,进门吃过饭,放下筷子依旧是忙得脚不沾地……累极了他难免也会咕哝两句:“娘,圈院墙是早晚的事儿,搭鸡舍是怕鸡到处串游,随地拉屎;修鸭池是为了让小‘嘎嘎子’勤洗澡;砌圃养美化家园,可干嘛要垒兔子窝呀!谁家抓回兔子,不都是往院里一丢,见天扔点青草,就完事了。兔子那东西,‘泼实’着呢,你不管它,它自个就选个合适的地方打洞安家了。如今咱已经圈好了院墙,大门一闭,严严实实的,它还能跳墙跑出去不成?又何必费这番事儿!”
“它不跳墙,可它会打洞跑出去的。唉——!”于傅氏说着,突然幽幽长叹一声,垂头丧气地继续诉说开来,“文龙,你还记得咱庄上分地那年,你九叔弄了一只坡兔子,拎到咱家,央娘给他做一做,结果做好了正吃的时候,被你六婶闯进来看见,误会俺跟你九叔偷了她家的兔母,指桑骂槐、死吵烂嚼了好些日子那回事吗?”
“嗯——”文龙瓮声瓮气地道,虽然他嘴上没说,内里却酸溜溜地腹诽:说的不就是你要改嫁那年的事吗?为了您老的幸福,唤弟娘劝俺同意你改嫁九叔,可您最疼爱的闺女却抵死反对。你说她反对就反对吧,她还跑到农场里来指着俺和唤弟娘的鼻子,跳着脚骂俺们两口子没良心,翅膀硬了就不想养老的了,黑心烂肺地要把老娘推出门自己寻清闲……最后,还撂下话儿,说啥老娘以后不用俺们俩管了,她一个人也能把您老愉作地伺候到地底下去,看吧,她这会儿是怎么养你的,整天撺掇着你跟俺们要钱要东西……
于傅氏当然听不见文龙心里的抱怨,接着说道:“你还不知道吧?你六婶家丢的那只灰母兔能耐着呢,它竟然把洞通到了前面那趟房——张老‘绝户’家的炕洞里去了。前几天,‘老绝户’家那个没了牙的张老婆子嫌她家那铺炕这几年老是倒烟,就请了你九叔过去帮着重新搭炕。等扒了炕面才发现炕洞里直挺挺地躺着一只灰色的大母兔子。嗨!也是那只兔子倒霉,不知怎么地,它就串游到烟道那旮旯里死了,俺估摸着八成是被烟熏死的。发现的时候,它干巴巴地,早成了‘兔干儿’了!”
“噢?那娘和俺九叔不就洗清嫌疑了,看俺六婶以后见了你还敢撇嘴。”文龙嘿嘿憨笑起来。
“就是,就是!要俺是九爷爷,一准拎着那只‘兔干儿’问到俺六嫲嫲眼前去!”正在一边来回搬砖的唤弟唯恐天下不乱地插嘴道。
“呵呵——这丫头!还以为你九爷爷没那么干啊!他一见那只让他受了多年冤枉的死兔子,炕也不拆了,红着眼睛,提上‘兔干儿’就送你六嫲嫲家里去了……”于傅氏一见唤弟过来,立马就裂开嘴笑起来。
“那俺六嫲嫲保准给臊得不行了吧?”唤弟停下手头的工作,腆着红扑扑的小脸望着于傅氏爬满皱纹的老脸问。没错,为了姑姑的病,不只爹爹文龙憔悴,在三年前还执拗要嫁人的嫲嫲于傅氏也更凸显老态了。
“瞎说,那个‘六老妈’是出了名的‘喝煞不认那壶酒钱’,她能服软!她一把夺了兔子,面皮都不带改色的。那小薄嘴皮子‘吧嗒、吧嗒’一通‘吧嗒’,没用几句话就把你九爷爷那个没用的给说倒了,最后,铁青着脸上门问罪的人反倒臊皮没脸,‘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于傅氏老眉到竖、“恨铁不成钢”地说。
“那俺六嫲嫲到底说了啥……”
唤弟刚想再追问一下她六嫲嫲是怎么“没用几句话”就说倒她九爷爷的,却听院墙外有“蹬蹬蹬”的鞋子踏地之声,匆匆响近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