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啊——可真是个好东西!
蔡晓再次攥紧拳头,作为家里的女主人,她当然明了家里目前的经济状况。唤弟的“复健”是一场看不到结局的“持久战”,这场战争耗资不菲,昨天医院就来催着续款了。如今文龙正在四处筹钱,该借的人家都已经借遍了。
怎么办?这笔满含耻辱的钱要不要先……
当蔡晓给女儿换上鲜艳的游泳衣,几个人背着唤弟走进水疗室的时候,她还在纠结这个该死的问题。因此,当医院的专业人员用椅子一样的梯子把闺女放到水里时,她还处在严重走神儿状态。
曹森和欧阳趴在池边,大声地鼓励着唤弟:“迈步!迈大步!加油啊!唤弟,迈右腿……”
“啊——动了!”热切关注水底的两个青年人同声高喊起来,把心不在焉的蔡晓吓了一跳。
“什么?动了吗?哪条腿?左腿还是……”蔡晓听到“动了”二字,也激动地一下子俯卧水边,紧张地盯着闺女水下的两条长腿。
水的浮力很大,唤弟紧紧扶着把手,站立在清澈的水中。蔡晓看见她在试着挪动双脚迈步前行的时候,右腿竟然微微挪动了一下。啊!真的,唤弟的右腿真的有了一点点移动的感觉。
终于看到希望了!蔡晓喜极而泣:“唤弟,我们成功了!你的右腿已经有了动的感觉,再来——咱再试试左腿……”
其实,幸福就是这么简单,唤弟的右腿只是有了一点点动的感觉,他们四个人竟然有三个一起潸然落泪了。
第二天上午,院方又一次来催款了,可是负责筹钱的文龙还没有赶回来。
下午,医院后勤工作人员快要下班的时候,蔡晓才拖着沉重的步子,怀揣着难言的苦涩和酸楚来到缴费窗口。
当她捏着那摞让她难堪的钱来到缴费处,低头提起于璇的名字时,收费窗口里,坐在办公桌后的一位手拨算盘,忙着核账的年轻姑娘抬起了头。她那张特别秀气的脸上满溢着微笑说:“于璇的费用已经缴过了!”
蔡晓大惊,急忙问:“请你再查查看,有没有搞错?我在这儿没有亲属,不会有人替我女儿付医药费的……”
那张笑脸向外一侧,笑道:“没错,一个小时前,一个帅气的军人刚刚给于璇存了一万块钱。”
“一万块?那他有留下名字吗?”蔡晓急急地问。
“没有,大概又是一个雷锋同志吧!”“笑脸”轻笑出声,“有人缴了就行了,您就别管了,现在这个年代,雷锋同志无处不在!”
“雷锋?但愿吧!”蔡晓忧心忡忡地重复着“笑脸”嘴里的名字,无可奈何地说。
……
春节前的最后一个月里,欧阳又加大了对唤弟的强化训练,什么物理疗法、运动疗法、作业疗法等等,名目繁多。往往一种理疗措施刚刚完成,喘口气,唤弟就要进入到下一个环节的训练中,流汗流泪甚至流血,铁面欧阳都不允许中断,唤弟和曹森背后都偷偷地叫他“魔鬼”。
在“魔鬼”欧阳的魔鬼训练下,唤弟终于能在没有水浮力的平路上僵硬挪步了。当然,欧阳和曹森这两条特殊“拐杖”还是离不开的。
一日黄昏,那仨人不知为何都没在病房。
唤弟从床上艰难地爬下来,独自扶着床头站立着,正隔窗观看西天那轮橘黄色的太阳一点点落下时,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中间还夹杂着曹森暴怒的声音:“我不回去!打死我吧!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回去!”
“你个蛮子!要知道你是家中的长子,你肩上是有责任的。快过年了也不回家,叫我怎么跟你爷爷奶奶交代!咋的,你还打谱在医院里过年,还是咋的?”唤弟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好像是曹森他娘薛白的声音。奇怪,她啥时候来的?
“是!我就是要在医院陪唤弟。过年‘祭祖’、‘迎财神’啥的叫曹林和草木干不就行了,难道他俩就不是咱家的男人了吗?”
“‘祭祖’是长子义不容辞的责任。他俩又不是长子,你爷爷奶奶不会同意的!”
“若是我死了,难道咱家还不祭祖了?”
“啪——”地一声清脆地传过来,薛白愤怒的声音道:“已经进了腊月,你这张破嘴还一个劲儿地胡乱沁,我打死你个混账东西!你要是死了,家里自然就不指望你了。不过,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就得顶起长子的责任来!走——跟我回家。”
又是一阵嘈杂声传来,就听曹森大喊:“放手!我不走,你要是再逼我,我就从楼上跳下去!”
“好小子,学会跳楼了?你还真有种儿!行,你也别说着大话吓唬我,你倒是跳啊!皱一下眉头我就不是恁娘!”
“好!我就跳给你看看——”一阵急促地熟悉脚步声“噔噔噔”地跑远了。
“唉哟我的天唻,我不活了!养下这样忤逆不孝的儿子,我也没有脸活了……”薛白突然拔高声音,放声大哭起来。
“安静!安静!病房区严禁喧哗!”一个严肃的声音制止道。
“安静个屁!你儿子要跳楼你能安静?唉哟我的天唻,我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