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本来是要跟唤弟一起回老家的,可是为了安排好骆排长的手术,他不得不耽误了两天。没想到,就是这两天的时差,使他差点没能见上新婚妻子的最后一面。
在曹森大婚前一天夜里的宴席上,受了大刺激的唤弟颅骨内压增高,寂寂埋藏在她头颅里多年的脑瘤突然活跃起来。尽管还没出新婚蜜月期,可唤弟就要自私地丢下眷恋的亲人,仓皇地逃离欧阳了。
带着说不清的遗憾,唤弟轻轻合上了慧黠灵动的眼睛。
也许在唤弟的单纯认知里,在追逐纯真爱情的路上,华丽跌倒也胜过无谓徘徊。所以当她最终弄懂曹森真正心意的时候,她深悔自己已经嫁作了欧阳妇。无情的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心理一时没能承受得住的唤弟,索性选择了另一条没有痛苦的天堂路。
“啊!唤弟——孙女啊!”最先发现孙女“往生”了的于傅氏嚎啕大哭起来,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在黎明前寂静的寒夜里显得特别高亢凄凉。
农场所有还住人的房子里的灯光,就在于傅氏的哭声里次第亮起来了,胡乱披上衣服的人们都慌里慌张地往发出哭声的文龙家里跑。
薛白仓促走后,醉酒的曹森也在于傅氏为唤弟哭得死去活来的悲怆声音里爬起来,他晃晃沉甸甸的脑袋,踉踉跄跄地来到水瓮边,有可能是想找点凉水清醒清醒,可头重脚轻,他一头扎下去再也没有起来。一个弄潮高手栽在半缸浅水里挣扎不起,还真是一种讽刺。
等薛白跑去看过没有了呼吸和脉搏的唤弟,叹息不已返回来的时候,她又惊恐地发现,自己马上就要成亲的长子已经溺死在水缸里了。
唤弟好像跟曹森约好了一样,一先一后离开了。此刻尚不知情的欧阳正高高兴兴地步出高密火车站,他要打个摩的赶回唤弟的家乡来找心爱的妻子,打算送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而装扮一新的秀娟姑娘也端坐在她嫂子的炕头上,正痴痴地等候着自己爱慕了多年的心上人曹森披红挂彩地去迎娶她呢!
一对生前阴差阳错没有走在一起的恋人相约天界,也许正要手拉手离开了五彩缤纷的人世,高高兴兴地化蝶而去呢……
假如这对恋人的故事真是如此结尾,倒也算是凄美了。可惜意外发生了。
世间事往往难尽人意,当连夜赶来给妻子送惊喜的欧阳宣布“于璇只是假死”时,哭成一片的人们都惊呆了。
紧急送医后,唤弟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欧阳,心里却痴痴地想着醉酒的曹森。
唤弟的假死把曹森呛得真死了,这个让唤弟又爱又恨的粗野男人从牵绊他多年的感情里解脱了,徒将无限的悲伤留给了活着的亲人。
尽管曹森死于非命没有前来迎婚,可后知后觉的秀娟还是以未亡人的身份全程出席了他的葬礼。这个固执到让人心痛的女孩脱下丧服走进了没有曹森的家,一过就是一辈子。
当然,所有这些唤弟似乎全不知情。欧阳从阎王爷手里抢回唤弟后,立马把她带离了高密。他以为隔离曹森死亡的消息能够挽救妻子的生命,谁想不到一年时间,唤弟在给他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儿子后,还是满面愧疚地望着他痴情的眼睛,苦笑着走了。
欧阳和唤弟都有记日记的习惯。有些不能对别人言之于口的心事,唤弟就会对着自己的私人日记尽情倾泻。所以她推想欧阳也会如此。
自从得知欧阳隐瞒了曹森的病情后,唤弟就开始偷看他的日记了。
在欧阳的日记里,唤弟不仅看到了欧阳对自己十几年的痴情,也了解了曹森与自己感情上失之交臂的原因,欧阳虽然没有从中破坏,可他也是一个脱不了干系的推手。
欺骗!不错,欧阳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自己。第一次是自己的脑瘤,他竟然早在自己最初住进北京医院的时候就知道了,可他没告诉自己;第二次是曹森的出血热病,他骗自己是普通感冒;第三次是跟莹莹联手演戏让她误会;还有最最严重的第四次,那就是曹森已经先她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