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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盛夏,连日暴雨,濡水满涨,水流湍急。濡水两岸,遍生芦苇,从浅水泽一直延伸到岸边,绵密连天,随着河风如浪摆动。不时可见一些不知名的飞禽野鸟在芦苇丛中钻进钻出,受惊似地扑棱棱飞起。
飞鸟惊起处,一丛芦苇中分,钻出一大一小两个人来。
大者年约三十许,五官敦实,脸膛赤红,面上有许多象麻点似地灼痕,一口绕腮短髭,微微卷曲。他的身材并不高,却很壮实,身穿左衽胡服,腰别一柄打磨得很锋利的短刀。
小者年不过十四、五岁,面庞瘦削,眼睛颇有神,圆圆的鼻头与厚嘴唇给人一种木讷感。他穿的却是一身右衽汉服,手脚微微发抖,神情紧张,不时翘首张望。
过了一会,少年吃吃开口:“蒙叔……好像、没人、追来,咱们是不是……要找条船才好。” 被称为蒙叔的壮汉警惕地侧耳细听一会,确认安全后,才轻轻舒了口气,目光热切地盯住对岸,喃喃道:“过了这条河,就是他们说的自由之城‘汉戈部’了……娃他娘,你会不会在哪里……”
少年等了一会,不见壮汉回答,忍不住轻推了他一下:“蒙叔、船,怎么、找船。”这一下可听清楚了,原来这少年竟是个口吃。
蒙叔总算回过神来,用力搓搓脸,四下张望,道:“这塞外之地,河上基本无桥,若要渡河,需寻舟楫,而舟楫得在合适的渡口才有。小马,咱们往上游走,看看有没有舟楫。”
二人猫着腰,拨开齐腰高的芦草向西行,深一脚浅一腿地踩草泽里,破旧的皮靴沾满黑乎乎的泥巴,不时惊起一些蚱蜢、蟾蜍之类的小昆虫,从眼前窜过,将惊弓之鸟的二人吓得不轻。
行不过半炷香,东北方向隐隐传来一阵接一阵闷雷般的马蹄声,吓得二人伏地不动。过得一会,一阵狗吠声响起,蒙叔与小马脸都白了。如果他们有胆子抬头张望,必定看到河滩之上,竟有一股不下百骑的乌丸骑兵。 这百余骑乌丸骑兵个个背弓挎刀,马健轻剽,四下奔走,散而不乱,显然不是由一般牧民所组成的游骑。
过得一会,令人心惊肉跳的狗吠声大响,芦苇破开,七八个乌丸人牵着两只猎犬,执刀弓押着两个人出来,正是蒙叔与小马。
乌丸人将二人押到一个骑着骝马的乌丸骑士面前,用力一推,二人踉跄跪倒,头发披散,垂首不言。
这个为首的乌丸骑士年约二十五六,因为追赶甚急,光亮的脑门满是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此人长着一张圆脸,眉毛粗短,眼睛不大,但眼神很凶,胡须又黑又密,左耳挂一金环。头发结辫披在两肩,膀大腰圆,两条手臂粗壮有力,一看便知是个骑射好手。
“抬起头来!”乌丸骑士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蒙叔与小马低头互相看了一眼,缓缓抬起带着鞭痕的脸庞。
“叫什么?”乌丸骑士将手中的马鞭指向蒙叔。
“蒙远。”
“所从何事?”
“制弓匠。”…
“嗯?”乌丸骑士眼睛眯了一下,闪过一道寒光,马鞭向少年一指,“你叫什么?所从何事?”
小马脸色苍白,咬牙不答。乌丸骑士大怒,正要举鞭,蒙远急道:“请大人息怒,这位小郎刚被抓来不久,听不懂胡语,故此……”
乌丸骑士哼了一声,马鞭垂落,一下下敲打着自己手掌心,淡淡道:“你可识得我是谁?”
蒙远抖了抖,低声道:“识得,大人是右歙侯能臣抵之……”
“能识得本侯之人,至少也是居于本部五年以上的老仆役了。”能臣抵之逼视蒙远,“你既是老仆,又擅制弓,部落待你想必不薄,为何还要逃跑?”
蒙远慢慢回首南望,再转过头时,泪水已沾满胡须,声音哽咽道:“小奴待遇的确不差,可独居一帐,又有大人所赐女奴为妻。只是……小奴原配之妻,离散数年,当时已怀有孩儿,小奴无日夜不思之。近来听闻有汉戈部解救大批汉奴,想我娘子,或在其间,小奴难忍思念,故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