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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欲晓,东方微明,草原的清晨,分外静谧。远远的地平线上,一条黑线渐渐推近,蹄声雷动,铺天盖地,惊得草原上的黄羊、野驴、角端牛群四散奔逃。前一刻还是青青绿草,只是转瞬间,就被千万双铁蹄践踏得面目全非。
前方五里之外,少得可怜的十数骑护着一辆顶盖金光闪闪的双辕马车,拼命打马飞奔。而在他们身后,足足有好几千骑兵,拉成一条零散的斜线,狂追不止。
大草原并不是想像中的平稳,看似厚软的草甸下有凹坑、有石块、有浅沼、有坚韧的草索横枝。这些障碍物不仅会对马车行驶造成严重影响,更令马车内的人颠簸摇摆,坐卧不稳。
离姬也算是坐惯了这辆金屋轺车,但从来没想过,在双马全速奔驰之下,竟颠得恁般难受,俏脸发白,抚胸欲呕。忍不住恨恨盯住另一侧窗口旁的那个人,若不是他,自己怎会卷入这场莫名其妙的逃亡。纵然孤身行走草原很危险,但总好过被千军万马追杀吧。只可惜,眼下已经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令人好生奇怪的是,他明明全身瘫软,为何却有一只手臂如此有力,扣住窗沿,就能在如此颠簸起伏之下稳坐如钟?
逃亡了整整一夜,此时距离马悍中招已经过去了五个时辰,按阎柔的说法,药效大约为十个时辰。马悍已经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流逝,药效已经在不断降解,至少他的手脚、脖颈什么的都能动了,只是肌肉依然无力,感觉就象大病初愈一样,什么劲都使不上。以他眼下的情形,如果没有铁臂,随便一个普通人就能放倒他。
由于渡过饶乐水后,及时烧毁了浮桥,令鲜卑追兵不得不改道,从而赢得一段宝贵时间。但千骑狂追,如附骨之蛆,还是渐渐逼近。尤其马悍为了保密的缘故,没有为汉戈骑兵们的战马配上新型马具,使得骑兵们疲劳度上升,马蹄磨损严重,已经有五匹备用马蹄裂而弃。
“惊龙兄,我们已经度废了五匹马,再这么跑下去,只怕所有的马匹都会瘫掉……”田豫头发散乱,双眼被劲风吹得通红,正拨马贴近马车,对掀帘向外观察的马悍大叫。
“我知道,再坚持一会,只要赶在追兵拦截之前抵达百丈峡,我们就有机会。”马悍说话之时,身体随车厢摇晃,但目光却直盯住右前方一片淡淡的山影。还有十余里吧,但愿能坚持到目的地。
田豫一怔,仿佛想到了什么,勒缰的手一缓,战马一下慢了下来,落到了队伍后面。田豫回过神来,赶紧猛抽一鞭,奋力赶上,对马悍高声道:“惊龙兄,你的意思是……断后拦截?”…
马悍吃力地点头,目光凛冽。
百丈峡其实是个山谷,所谓“百丈”,并不是山高百丈,而是谷道长百丈,从此峡出去后,又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百丈峡谷口不宽,大约十丈左右,两侧山壁陡峭,高不过三十丈,山上林深叶茂,只有少数几条窄径可通。这是南下平冈的三条道路之一,另外两条道,最近也要在二十里之外。也就是说,如果能在百丈峡留下一支人马断后,的确能迟滞追兵,为胜利逃亡争取时间。
问题在于,谁留下断后?
“请部帅、田从事与离姬娘子先走,乌追愿与兄弟们留下断后。”乌追拍马靠近马车窗,面容坚毅,眼中流露出一股死志。
马悍默然望着这位忠仆一眼,正要开口说话,突闻田豫一声大喊:“不好,鲜卑人追上来了!”
马悍霍然回首,但见一队约百骑的鲜卑骑兵,人配双马,弓马精良,冲在最前头。大多数追骑还在数里之外,只有这一队骑兵,已接近百丈,而冲在最前头的人貌似眼熟,而且他的动作也有点怪……哦,原来是被捏碎手掌的洛邦,那个苴罗侯的帐下勇士,看来他是复仇心切……
“快!梁恩,不要担心马受不了,只要冲入百丈峡,就是胜利!”马悍一见鲜卑人的速度,就知道有麻烦,边催促驾车的老仆梁恩边对离姬喝道,“把马车里所有的东西全扔下车,案几、毡毯、薰炉、碗碟,除了你自己以外,全给我扔下车!”
离姬也知事态紧急,一边强忍身体不适,一边手忙脚乱将车上东西全抛下去,嘴里低低嘟囔:“把你抛下车才是最好。”
就在这时,头顶响起一片嗡嗡异响,离姬动作停顿,茫然抬头。
马悍铁臂一撑,整个身体横弹过来,张臂揽住离姬,将她压在身下。
离姬还来不及惊叫挣扎,但闻“笃笃笃”一声绵密响声,无数箭矢插在车盖之上。有两支流矢更是从窗口飞入,自二人头顶掠过,夺地插在车门上。
离姬惊出一身冷汗,若非马悍将她压倒,这两支流矢多半会插在她身上。离姬心下感激,正想道声感谢,突然驾马一声悲呜,向前冲扑滑倒。驾马一倒,车轮重重碾压在马身上,巨大的阻力令轺车一顿,车体倾斜,一侧轮子高高翘起。然后在强大的惯性冲力下,整个车体凌空弹起,倒扣着向前掀飞出去。
“部帅——”
“惊龙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