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人也纷纷赞好,远远看到一片开得明艳的蔷薇,好些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虽然时人重视男女大防,但远没到严苛地不许女子与外男照面的地步,因此于夫人这个隔墙宴客的安排,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不适。
再者说了,这边来的男客,有好些都是那边女客的兄长父亲,自家孩子能在这次宴会上和蒋宜深相识了,他们很乐见其成的。
众人怀着大同小异的心思在这边已经摆好果盘的八仙桌旁坐下,那边的歌声还在继续:“……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歌词反复唱了两回,琴音终于歇下,这边就有一个中年人捋着胡须道:“不错不错,这琴弹得真不错。”
“姐姐弹得真好”,那边也有人在这么说,隔着半人高的墙可以看到一个杏黄衣衫的十三四岁小姑娘端着杯茶送到坐在琴桌旁的于二小姐手边,“姐姐喝茶。只是采薇姐姐唱得没什么感觉,生生破坏了一曲好调子,茶就不给你喝了。”
旁边有位小姐就笑道:“的确,凉州词由关西大汉的嗓门唱出来才有西北荒凉的感觉,柳小姐的声音太柔了,差点把周雪年这首凉州词唱成靡靡之音。”
柳采薇一直带笑的脸色终是拉了下来,“什么靡靡之音,范小姐这是再给我定罪名?现场比你懂词曲的人很多,不如让最有权威的人来评判。”
看到这儿,这边的人都忍笑看向蒋宜深。
“小女却是在大家之前卖弄了”,另一桌正喝茶的范举人放下茶杯,不着痕迹地帮了自家女儿一把,“探郎,不如您来说说,这是琴好,还是歌好。”
范宁儿听到父亲接了话,忙转过身正视了下墙隔壁的人,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当目光正正落在那个坐在她父亲隔壁的年轻人身上时,她还是怔住了。
那人身着绣着繁复图纹的淡灰色锦衣,上好的布料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平滑的光泽,而更为耀眼的,是那人嘴角眼中含着的浅淡温和笑意。
一声咳嗽传来,范宁儿回神,她忙低下头见礼,“小女子失礼了,不知蒋少爷对于小姐和柳小姐的琴曲是什么看法?”
蒋宜深并未多看她一眼,声音温淡:“我于这方面知之甚少,听着都不错。”
于玉娇见蒋宜深并没有对范宁儿这个突然跳出来品评的人另眼相待,心里的不满才压下去,她没敢再看蒋宜深,而是转头笑着对范宁儿道:“刚才听范小姐品评的头头是道,不如你也来给大家弹一曲。”
尽管范宁儿没有贬低她的琴,但其品评的态度,却是把她和柳采薇都踩在了脚下,于玉娇还真不知道她的胆子这么大,当然不会让她好过。
柳采薇低头笑了笑,耍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不是自找麻烦吗?
范宁儿想说自己不会,但她们经常一起玩的,谁不知道谁,她咬了咬唇,委委屈屈地就提着裙子向那琴桌走去。
等琴音再响起时,刚才还认真听的女孩子们都散开玩去了,范宁儿觉得被众人一起针对了,心中越发委屈,琴音中便透出一股哀怨的味道。
“这范宁儿真是越来越不知所谓了”,柳采薇和于玉娇又好友一般携手去了一株桃树下的棋盘处下棋,看了眼弹着琴差点哭出来的范宁儿,柳采薇嗤笑一声落下手中棋子,“想拿你我当跳板,也不先称量称量自己有多大本事。”
侍立在于玉娇身后的青儿忍不住气道:“您不也是想拿我家小姐当跳板?”
“青儿”,于玉娇侧头呵斥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在她呵斥那一声时,有道目光落在了这边,应该是蒋宜深的,她自然地换了语调,“这里不用你伺候,下去换红儿来。”
青儿福了福身,退下去了。
柳采薇没听见一眼,兀自摆着棋子,待青儿走远了,才低声笑道:“你这个小丫鬟,魅力不小啊,刚才,蒋少爷往她身上看了三次。”
证实了刚才的猜测,于玉娇心里有些堵,不在意道:“蒋少爷那般仙人之姿,怎么会看上她一个蠢笨的丫鬟。”
身为小姐,她们身边的丫鬟都是要在日后出嫁时带走的,一般都不会选什么容貌在她们之上的,就算是培养以后帮忙固宠的丫鬟,也不会挑选容貌太好的。
所以即使如柳采薇所说,蒋少爷比较关注青儿,也不会是看上她。
柳采薇心里也明白这点,才会如此打趣,她这个位置是正面对蔷薇墙那边的,看蒋宜深很方便,又往那个气质温润的男人身上看了一眼,她叹着气低声道:“不知道咱们这边如许多的美貌女子,他会中意哪个。论容貌,没人能胜过你的,你比我的机会要大很多……如果他中意我,就算是个小妾,我在家也不用受庶子女欺负了。”
柳家是商户,对于什么妻妾嫡庶,并不像仕读人家那样重视,柳采薇她爹很宠一个姨娘,因此柳采薇和她娘、弟弟在府里过得不那么如意。
如不是她跟于玉娇是性情相投的好友,只怕他们娘几个早就被欺负到乡下去了。
这些于玉娇都知道,之前柳采薇说各凭本事时,她才没有生气,她一方面知道凭好友的身世不可能做蒋宜深的正妻,另一方面也是不想为一个几乎没见过面的男人坏了姐妹情分。
然而见到蒋宜深那一刻,于玉娇就有些后悔了,她没想到,那个只是她从父兄口中听到过的蒋家三房独子,会这么优秀。
若是没见过蒋宜深本人,或许在好友说这一句话时,于玉娇还会玩笑般应承她“我和他的亲事能成,到时提拔你做个小妾又能怎样”。
但现在,于玉娇只是笑了笑。
她才明白已经出嫁的大姐跟她说过的话,姐妹之间再要好,有些东西也是牢牢搂在自己手里。
于玉娇没有接话的意思,柳采薇也不在意,专心地下起棋来,心里却在快速转动:如何才能在今天让蒋宜深记住她。
她知道,错过今天,她想再见到蒋宜深,是很困难的事。
“宜深哥哥,救救我啊”,突然一声婉转的泣声,把沉浸在各自思绪中的柳采薇和于玉娇拉回现实。
此时蜜蜂嗡嗡、蝴蝶蹁跹的园中,因为那一声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声音来处。
那是在刚才跟随于夫人过来的七八位妇人后面,一个上身紫衣下身白裙的女子,双肩颤抖地跪在一个脸色黑沉的妇人脚边。
似乎是现场的寂静吓到了她,她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像是鼓足了勇气在解释:“我本来就认识宜深哥哥的,刚才我只是想找机会和他打招呼,并不是如小姐说的那样要勾、勾引宜深哥哥。”
带着这个不安分的狐媚子来到母亲身边,想让母亲看住她的雷箫儿差点气晕过去,转过身就上前两步,左右打了她两个大嘴巴:“我什么时候说那么不要脸的话了?乐轻玲,如果不是你求我哥又求我娘,今天这种场合,我们会带你过来?”
“箫儿”,雷夫人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自从她那个不着四六的小儿子看上这么个货色,家里就没安生过,半个月前,小儿子拉着这女孩回了家,还说已经生米煮成熟饭,她像吞了百十个苍蝇一样,只得答应小儿子的要求。
雷夫人还以为小儿子被这女孩哄得想安定下来,哪知道这女孩却比小儿子还能整事,没定亲呢,她家里就上门来要金要银,现在在一县的权贵富人面前又弄出这么一出来,若是探郎恼了,他们雷家一个小小的商户,怎么能顶得住人家的怒气。
心里思绪飞转,雷夫人呵斥住女儿,又呵斥哭哭啼啼的乐轻玲:“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心口胡诌。”
于夫人不满地看了雷夫人一眼,“看在往日的面子上给了你们家请帖,你们怎么什么疯子都带来?”
雷夫人连忙弯腰赔笑。
“我不是”,乐轻玲摇头哽咽,看向墙喊道:“宜深哥哥,我是玲玲啊,以前都是我的错,你救救我吧。我不想被这一家强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