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了闭眼,又是一串眼泪落下,“哪知道,那天你爸陪我逛街买东西时,遇到了况楚盈,我和况楚盈原本就是好友,偶然在路上相遇,就站在路边寒暄了几句……”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目光又是懊悔又是愤恨,“如果早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我宁愿一辈子都不迈出那个小院子的门……”
沐暖晴忍不住,带着讥嘲开口:“后来,失控的货车撞向你和况楚盈母子,我爸毫不犹豫的将况楚盈母子推开,他重伤死亡,你在重症监护室生下了我,是这样吗?”
“是!”沈芳怡闭着眼,声音满是绝望,“其实他就站在我身边,离我最近,可是他真是毫不犹豫,完全本能般的反应,绕过我,将况楚盈母子推开去,我眼睁睁看着我的丈夫,将别的女人推开,任我和腹中的孩子被车撞飞出去……”
她闭着眼,凄惨的笑出声来,“多可惜!他竟然死了!如果他不死,下半生我什么都不做,也要将笔债找回来,可他竟死了……”
“更可笑的是,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不顾妻女死活,救了别人,你的祖父祖母还骂我丧门星,克死他们的儿子,而你也被你的祖父祖母说成是扫把星,还没出世就克死父亲,他们霸占了你父亲的所有财产,一分钱都没留给我们母女,我伤愈后,只能带着你回到烟州老家,住在你外公外婆留下来的老房子里,风雨飘摇,艰难度日……”
“我也恨啊……多少个午夜梦回,我梦到你爸没死,我拽着他的衣领,拼命的打他,啃他的肉,喝他的血……”
她的眼泪终于汹涌流下来,声音呜咽,“当初有多爱,后来就有多么恨,那是你还小,躺在襁褓里什么都不知道,有时候我恨到真想掐死你,既然他半点都在乎你,我又何必替他抚养你,想到你是他的种,你的血管你流着他的血,我就想狠狠狠狠的掐死你……”
“我把手放在你脖子上许多许多次,可你终究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怎么也舍不得,后来,你一天一天长大,我整夜整夜失眠,根本没办法出去工作,只好出卖皮相赚钱,维持我们的生活,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爸遗产的一个零头就够我们母女衣食无忧一辈子,可就因为我没钱没势,我什么也争不来,只能和你住在四面漏风的破屋子里,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再后来,我认识了孟竹露的父亲,我过够了那种处处被人戳脊梁骨的生活,我想安定下来,孟竹露的父亲愿意接受我,带我回孟家,前提是我必须一个人进孟家,他家里已经有三个孩子里,他不想再要个拖油瓶……”
沐暖晴已经麻木了,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她知道,沈芳怡答应了,所以才会将当年小到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她,留在那栋破败飘摇的房子里,任她自生自灭。
沈芳怡和她的父亲多么般配啊,一样的绝情,一样的自私,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和孟竹露的父亲去了孟家,可这么多年来,他始终不愿意给我一个名分,直到孟竹露遇到了你……”沈芳怡闭着眼,长长叹息一声,“孽缘啊……她居然喜欢上了你的老公,她承诺给我,只要帮助她拆散你和莫君清,她就帮我嫁进孟家,至少可以有个名分,死了之后不做孤魂野鬼,能葬进她孟家的祖坟,我鬼迷心窍的答应了……可现在……”
她泪流满面的摇头,“可现在我真要死了,我却一点都不想嫁进孟家……我不想葬进孟家的祖坟,暖暖……”
她忽然睁开眼,一把握住沐暖晴的手,“暖暖……我想葬进沐家,我想和你爸爸葬在一起,生不能同衾,死愿同穴……”
沐暖晴盯着她,眼眶胀痛,百感交集。
沈芳怡抓着她的手,越握越紧,“暖暖,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看在我十月怀胎生你一场的份上,我死之后,你去找你祖父祖母,求他们把我和你爸爸葬在一起,我是你爸的结发夫妻,我们并没有办过离婚手续,我仍是你爸唯一的妻子,我想和你爸葬在一起……”
“何必呢?”沐暖晴目光复杂的看着她,“他那么薄情,你又何必死了还去纠缠他?”
“你不懂……”沈芳怡又闭上了眼,气息越来越弱,眼泪却越来越多,“这辈子,自懂事起,你爸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不管你爸死后我曾做过什么,我从没有一分一秒忘记过他,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我浑浑噩噩一辈子,临到死了,只有这一个心愿,我想和他葬在一起,他是我丈夫,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她睁开眼,偏头看着沐暖晴,将沐暖晴的手攥的死死的,“暖暖,求求你,就看在我们母女一场的份上,帮我完成这个心愿好不好?把我和你爸爸葬在一起,求求你……”
沐暖晴看着她,沉默着,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爸爸……妈妈……对她来说都是那么遥远的字眼,他们谁死谁活,谁又想和谁葬在一起,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暖暖……我求求你……我……我跪下求你好不好?”沈芳怡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翻身从床上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