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何人闯宫?”
钱惟昱和七叔钱弘倧、九叔钱弘俶,外加一干宗室近亲闻声赶到咸宁殿外廊门口,准备一探究竟,正好这天内殿当值的内牙亲军指挥使诸温也带着几十个内牙兵匆匆护卫着一干宗室靠上去,以防有人对诸位王亲不利。
“臣钱仁俊求见大王!乞诸位兄弟赐告大王病情!”
一名穿着没有纹素色长袍的英气青年站在宫门口,单膝跪地对着宫内喊叫,此人面目清朗,剑眉入鬓,双颊凹陷,约摸三十岁不到的年纪,看上去既不失果敢勇毅又略显沧桑。钱惟昱在第一眼就看清楚了那人得面容,而且反应过来这人是自己的伯父钱仁俊——也就是父王钱弘佐的哥哥。
自古君主或者诸侯的兄弟在大王或者皇帝面前的时候,都是需要称臣的,只不过皇帝的弟弟一般都自称“臣弟”,但是如果是皇帝/国王的哥哥的话,是绝对不会自称“臣兄”的,而是只用一个“臣”字代替、略去那个“兄”字——这个道理对于那些在当皇帝的侄儿面前摆谱的“皇叔”们也一样适用。
在钱仁俊对面,是当下执掌内牙兵的左统军使、年过八旬的老将胡进思,正领着一群内牙兵剑拔弩张地拦着钱仁俊。
“胡大使,为何拦阻伯父入内探视?”
因为记忆融合还不彻底,所以面前这两人的过节信息还没有第一时间反应在钱惟昱脑中,同时一些相对小点儿的角色,前世读史书也不可能记得太细。所以钱惟昱暂时只能仗着自己“年幼无知,童言无忌”便直接开口询问。
“公子,大王两个月前只是赦免了钱仁俊的罪过,但是还没有给他恢复官职爵位,按例无爵无职衔之人,纵是大王远亲,非宣召亦不得入宫。”
“大王既已赦免,自然是明知我绝无反心,臣无日不感戴大王明察,今日听闻大王偶遇不利,急于拜见,不过白衣孤身而来,还能有何不利于大王之处不成!”
两人各执一词,在宫门外对峙起来。
钱惟昱听了几句言语,结合记忆的残片,终于是把事情前因后果串联了起来。
……
原来这钱仁俊乃是当今吴越王的“从兄”,也就是被先王过继过来认作儿子的。从血缘上来说,钱仁俊和钱弘佐则是堂兄弟。仅仅在半年之前,钱惟昱的这名堂伯父还因为涉嫌谋反而被关押在牢里,几个月前刚刚父王刚刚为他平反昭雪恢复的自由身,但是爵位官职还没重新赏还。
钱仁俊的生身父亲乃是先王钱元瓘的兄弟。
因为先王钱元瓘早年时,吴越国与杨吴(南唐篡杨吴而建)多次交战,军事上多有不利,当时在位的武肃王钱鏐为了广结外援、统一战线对抗杨吴,把钱元瓘送到当时割据宣州的军阀田頵处为人质、做田頵的女婿。
既然是给别人做人质兼招赘女婿,因此钱元瓘早年自然是没有机会纳妾的。他正妻又恰巧有病不能生,所以到田頵败亡、钱元瓘人质生涯结束回国的时候年纪已经三十多岁,还没有儿子。
回国之后,钱元瓘“努力拼搏”纳妾耕耘,但是毕竟生儿子这个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一要时间,二要运气。而且老头子钱鏐已经七十好几了,随时有可能挂点。
钱元瓘本来有为了国家做人质的功劳,很有可能即位,但是如果自己没儿子的话,肯定会少一大块筹码。为了双保险,钱元瓘在自己努力找女人生儿子的同时,又先过继了自己亲兄弟的一个儿子过来,于是就选中了钱仁俊。
钱仁俊被过继给钱元瓘之后,武肃王钱鏐综合考虑了自己诸子的“综合素质”,觉得钱元瓘既于国有大功,又在军中有威望,而且无后的问题也解决了,就暗示百年之后将传位于钱元瓘,最终在十五年前钱鏐薨逝的时候也确实这么传位了。
可惜的是,在钱仁俊被过继给钱元瓘、帮助钱元瓘稳定了储位之后不到三年,钱元瓘新纳的妃子为他连续生下了几个儿子,也就是钱弘佐、钱弘倧、钱弘俶几人。如此一来,钱仁俊的身份就尴尬起来了——你毕竟是钱元瓘没有亲儿子的时候临时拿来用用的备胎,并不是将来真心非让你继承王位不可,王位这种东西,总归是亲生儿子继承的好。
所幸,钱元瓘薨逝之时,钱仁俊虽然年长数岁,但是最终因为不是亲生嫡子没有争竞,从钱元瓘到钱弘佐的权力交接也还算顺利。吴越诸宗室之间也非常团结,没有弄出兄弟倪墙的悲剧。
但是钱仁俊自己没有异心不代表没有人会攀咬他。
在钱弘佐即位的第三年,当时阚燔、胡进思二将分掌内牙兵左右统军使,两人都是早年先王钱元瓘在宣州田頵处当人质时就一直跟随的武官,算是先王的藩邸旧将,深受先王信任。
阚燔在钱弘佐即位后多有跋扈专权的举动,与另一名试图在钱弘佐面前扩大影响的佞幸小人程昭悦有了矛盾。而且阚燔确实在其跋扈过程中得罪人有点多,所以一小撮以程昭悦为首的官僚就想除掉他。
那个程昭悦既不是文官出身,也不是武将出身,做官前乃是一个奸商,本就是靠行贿阚燔等人得到了一个可以接近大王钱弘佐的官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