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钱惟昱有些误会,顾承训自然是知道小王爷锐意进取眼里容不得沙子,一下子冲动想歪了,不过他身为明州水师的团练使,也不好自卖自夸为自己辩解,一时不由得有些踌躇。幸好坐在钱惟昱陪坐上的都虞候水丘昭券人老成精,马上看出场面的尴尬,于是一改此前眼观鼻鼻观心专心吃菜任由小王爷发挥的姿态,站在中立的角度上插话圆场。
只听水丘昭券向钱惟昱禀报道:“好教小王爷得知,顾团练说的也算不上积弊,其实是这么回事儿:我国如今专设的四都水师,分别部署在明州、苏州、松江、台州,总计不过一万余人。此前数十年,我国水师主要是为了防备南唐,毕竟长江上游是南唐心腹之地,便是钱塘江上游,在武肃王在位时也并没有全部为我国所占据,因此来自上游南唐的江防压力对于我国还是很重的,苏州、松江、明州的三都水师,所用的战船从设计到建造自然也是以大江作战为主,楼船艨艟较多,沙船福船较少,所以不适合海上行船;只有台州水师才有较多的沙船。
而我国与闽地之间的征伐也不过是最近三年才开始出现的,国帑又拨不出那么多银两为一两次作战就大规模更换战船,所以我们水师拿着江里的船跑海路,才导致行路迟钝艰难。”
如此说来,就是经费不足,缺少专业的海战船只了。江里作战的楼船这些,讲究的是水面以上部分的船楼女墙要高大巍峨,这样两船相接互相攻战的时候,小船上的人和大船上的人对射就如同平地攻城一方和据城而守一方那样吃亏了;而海船如果也把水面上的船楼造得很高,重心就会往上偏,扛不住风浪的摇摆。
钱惟昱思忖了一下,抛出了一个解决的意向:“如果父王从内帑拨出足够的钱财,半年之内可能造出足够多来去自如的海船?”
“如果是沙船的话,半年倒是足够了。”
“沙船只是适合北方沿海航行,难道就没有……福船么?”
钱惟昱心中吃不准这个时代是否已经有福船出现了,所以语气没敢拿捏得太准,如果顾承训出言怀疑,他就打算解释一下“福船就是闽地的海船”。在钱惟昱的见识来看,沙船毕竟还是逊了一点儿,至少也要福船才够看,三四百年后郑和下西洋的时候,大部分的船型不也是福船么。
沙船是古代的平地平头海船,胜在一个稳字,多用于黄海海域,福船则是首尾高翘、相对尖底的海船中国东部沿海的海况,多用于东海海域。
长江口以北是黄海,海水浅,而且海底多为海沙地质,所以“滚涂浪”比较多,所谓的“滚涂浪”是一种洋流为海底沙丘阻挡激荡形成的回浪,用后世的海洋水文术语描述就是“暗涌”,这种海况对于尖底船的航行稳定性有较大的威胁;而长江口以南的东海因为长江水流相较于黄河清澈许多,千万年来东海海底的砂质要比黄海薄很多,海水也深,所以不存在洋流冲击海底沙丘形成的暗流,更适合尖头易转向、易抢风、大吃水的福船。
“福船乃是闽地海船,我两浙商旅几十年来就算出海贸易,也多是与日本、新罗、高丽等地往来,而且走日本的航路,听说前半程也是和去新罗一样,要走耽罗岛,随后沿着高丽到日本的海峡在博多津一带靠岸——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具体的还得问那些大海商。再南面的南面岛国我两浙海商就很少去了,所以也一直没有广造福船。如果以半年为期的话,仓促之间水师的工匠只怕也就能造上最多十几条福船。不过自从去年年底征闽之后,大王已经发现了目前水师战船往南洋行船不利的情况,所以提前安排建造了一些,如果把军中现有存量都算起来的话,到年底约摸可以凑出30艘福船,其中一千料以上的大福船不过10艘。”
顾承训说出这番言语之后,钱惟昱也就对于在水师内走捷径彻底解决问题死心了,看来,剩下的缺口只有找大海商另起炉灶想法子了。
想到这儿,钱惟昱起身亲自斟满了两杯酒,举杯和顾承训一起一饮而尽,随后把散席的言语说了。
“即使如此,还是请顾大人帮我安排与蒋舶主接洽一下吧,最好让他一并联络一些他相熟的大食海商。不过虽然造船的事情可以和他们商量,小侄的‘牙内水军’士卒补充招募、训练事宜还要伯父劳心,协助水丘老将军督办一二。小侄初来乍到不懂练兵,只能是在背后催办钱粮赏赐了。”
“小王爷对我顾氏一门如此信重,末将岂敢不尽心竭力。”
“请小王爷放心,我水丘氏一门受历代大王厚恩,至今已经五代,此事一定与顾团练同心协力,共度时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