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人还真是果断啊!稍微受到一些损失,马上就收兵止损,也不知该说是识时务还是怯懦,抑或是还有别的阴谋?可惜,留给陈诲思考的时间并不多。
“将军快看!福州水门起火了!”
一名牙将和陈诲差不多时间从水底下钻上来换气,刚刚扭头环视了一下敌情,立刻几下划水游到陈诲身边,一扯陈诲身上鲨鱼皮的水靠,一边惊叫起来。
“什么?已经起火了?怎么和李仁达约定的有点儿似是而非?”
……
无论陈诲心中如何腹诽李仁达的无信,抑或是怀疑吴越人的狡诈,这些对于战局都已经没有影响了。
吴越水师“溃散”后,原本被水寨护住的福州南水门似乎突然混乱了起来,大火突然从城头窜起,阵阵喊杀声在黄昏的朦影中传来,仅仅过了约摸一两分钟的时间,那扇用大木闸建成的巨大城门轰然倒下,在航道上溅起十几米高的水柱。
与旱路城门不同,因为扇面开阖的城门在水中移动阻力很大,所以古代城池进出舟船的水门使用的都是升降式的结构,开门时升起,关门时落下,只有整个门的悬吊铰链被砍断,才能彻底破坏。而一旦城门整个被破坏,也不可能和旱路的城门那样重新关上。
“快给我冲,全军突击!”
在城门破坏的第一时间,在陈诲的后队战船上督帅南唐步军的永安军节度使、枢密副使査文徽就迫不及待地吼出了那个贪功冒进的命令。让那些担任运兵船的水师后队全速激进,把运载的步军主力全速冲进福州城。
南唐水师后队不待陈诲的指挥,在査文徽的直接指挥下毫不犹豫地向着几里地之外那道轰塌的福州城门冲去!顺风顺水的南唐军船队很快有百余艘小船、载着七八千士卒冲进了福州城中。
査文徽虽然纸上谈兵,战术指挥能力还是有一些的,进城后立刻指挥部队进行下一步的展开:“前队立刻靠岸!步卒、短兵弃船登岸结阵!弓弩手戒备、交替上岸,不要给吴越人半渡而击的机会!”
振奋的南唐水陆战兵蜂拥上岸,匆忙结阵。远处的城楼上却传来一阵沙哑却不失爽朗地怪笑声,让所有人气息为之一窒。
“哈哈哈哈——査文徽大人,别来无恙否!您放心,本侯爷听鲍将军说今天春天那次,在城南白霞浦您没有对我军半渡而击,还给了我们背水一战的机会;这一次我们也会学习阁下的宋襄之仁,不会半渡而击的。”
査文徽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人影出现在福州南水门的城楼上,一面写着“钱”字的大旗也同时竖起——此人正是率领吴越马步军来福州增援的钱仁俊了。
钱仁俊接着断喝一声:“査枢相,是李仁达请您来的吧——李仁达首级在此,他的客人就让我来招待吧——放千钧闸!”
“轰”地一声,一扇重逾千钧的生铁闸门从水门内侧轰然落下,还有数十块被砸落的长条石一起跌入水中,原来是吴越人在城门内侧另外暗修了一道铁闸,还用豆腐渣工程地条石虚砌在其外延以为掩饰,平时铁闸靠着铰链承重,不会下落,而一旦放开铰链,那些只起到掩饰作用砌在铁闸外面的条石根本承重不住,直接被打落水中、无法阻止铁闸落下。
“嘭!”一声比千钧闸落水轰鸣轻得多的声响,在水闸回音散去后敲击在査文徽面前不足百步的水门码头青石板上,査文徽显然不可能看清楚落地之物的细节,但是从钱仁俊此前的言语和动作,显然可以想象落地的是什么。那是钱仁俊投掷出来示众的李仁达首级!仗着城楼居高临下的优势,一颗人头居然被钱仁俊以臂力甩出了六七十步之远,可见其臂力足以和千年后经常用手开球门球的德国队门将诺伊尔相若仿佛了!
眼见己方的内应已经被敌军提前识破斩杀,已经入城的南唐军士气再一次大泄不止,军心动摇。
“李仁达的首级就送给你们做个纪念了——放箭!”
“放箭!快放箭!”
“嗖嗖”的箭矢飞射之声与“嘣嘣”的弓弦翁鸣回响如同夏日的急雨,在瞬息之间充塞了整个天空,真可谓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数以百计的南唐兵卒中箭倒地,吃痛哀嚎之声辉映着残酷无情的箭雨,诉说着这些被査文徽坑了的无辜者心中的怨毒。
“不好啦,我们中计啦!快跑啊!”已经上岸的南唐士兵开始出现作鸟兽散的趋势,尤其是那些曾经参加过年初吴越和南唐第一次争夺福州的白霞浦战役并幸存下来的南唐老兵,更是惶恐不已——因为今年春天他们已经在白霞浦被坑过了一次了,只不过那时候名义上的南唐军的直接指挥官是与査文徽同列“五鬼”的冯延鲁,査文徽正是在冯延鲁中计兵败之后才升到闽地唐军最高统帅的位子上的——不过无论主帅是谁,闽地南唐军主帅那道“中计专业户”一般的弱智光环给麾下士卒带来的精神压力还是非常大的。当光环再一次被触发的时候,那些出征数次还能活下来的老兵油子们自然只有选择逃跑了。
如果肯死战,当初在白霞浦的时候就已经死光了;现在还活着的,都是当初撒丫子跑了的,这些人的节操自然指望不上。
“往哪里跑,快结阵抵挡,短兵手全部持盾结阵、弓弩手长枪手居中!”一个个南唐军中的牙将、指挥拔刀乱砍,把几个典型带头逃跑甚至丢弃兵器投降的降兵当场斩杀,试图稳固军心结阵抵抗,可是这种行为对士气的鼓舞,又怎么比得上此起彼伏的“中计了~”的呐喊和主帅査文徽“中计专业户”这一成就带来的弱智光环负面加成呢?
“大家稳住!稳住!南水门没有瓮城,我们结阵,冲上岸去,直接往内城杀!不要慌乱!杀到内城,还有希望!”
査文徽本人声嘶力竭地试图重新组织起军队进行一次孤注一掷的进攻,可是人心士气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一旦混乱衰竭之后,又岂是靠理智的分析和讲道理就能收拾得回来的呢?
无数不懂“兵法”只知凭借动物本能趋利避害的南唐军士兵如同纷乱的蚁群一样脱离了査文徽的掌握,裹挟着査文徽一步步堕向失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