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丘昭券感觉自己的双眼眼皮一刻不停地剧烈跳动着,几乎不受控制。他之所以这么紧张,是因为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他被大王钱弘倧召见了。
自从前世子钱惟昱出使南唐为质至今已经有一年半了,先王钱弘佐薨逝、当今大王钱弘倧即位也超过一年了。一年多来水丘昭券老将军一直是保持着谨小慎微置身事外的姿态的,毕竟他是先王的心腹,当年也是知道先王派遣他辅佐世子征闽立功的本意的。
如果不是先王寿数实在撑不下去,给钱惟昱的那次镀金,本意就是让钱惟昱可以建立威望顺利即位。作为知情人,他早就被打上了最靠拢钱惟昱的政治标签,新王时期自然应该谨慎。
可是,大王今天还是找见他了,而且一开口问的问题就是非常尖锐的:“水丘爱卿,内牙左统军使胡进思日益跋扈,征伐潮汕有功后,其在内牙军中更是赏罚自专!今日,亲从右都指挥使何承训向寡人密奏,请寡人以雷霆手段除之,卿以为如何?”
“胡进思乃先王藩邸旧将,执掌内衙军近20载,大王不可妄动啊!”这是水丘昭券在被钱弘倧突然问及时的回答。
胡进思,是和阚燔同时期的老将了,如今已经80多岁。当年阚燔和胡进思同是服侍、保护文穆王钱元瓘早年在宣州田珺处当质子时的藩邸旧将。
武肃王晚年的时候,这两人在众将中的权位只能算是中等偏上,文穆王执政的9年里,他们开始权势日张,基本上达到了可以绝对掌握内牙亲军中若干个“都”的程度;到文穆王去世之后,阚燔、胡进思愈发尾大不掉,结果第三代吴越王钱弘佐只能是用拉一个打一个的手段,拉拢相对谦逊的胡进思、把跋扈外露的阚燔干掉。
如今,到了第四代吴越王钱弘倧手上,胡进思这个四朝元老、专权三朝的定时炸弹终于与王权发生了冲突,而且钱弘倧俨然发现,和他的王兄相比,如今的他连可以借力打力的势力都没有了。
要说钱弘倧和胡进思的摩擦,其实从钱弘倧刚刚即位的时候就开始了。
钱弘倧是在乾祐二年冬天即位的,来年刚开春的时候,为了在杭州的驻军中建立新君的威望和笼络人心,钱弘倧在西湖碧波亭检阅了内牙水师操练——这支内牙水师,也就是当年钱弘佐为钱惟昱组建的、参加了福建海战的人马。部队演练完毕之后,钱弘倧在给部队颁发例行的赏钱的时候,比前一年加厚了一倍的赏赐数额。
钱弘倧这个举措,本来也是为了让部队更快认同新君、笼络人心而已。但是胡进思却倚老卖老跳出来劝阻,说“先王在位的时候,赏赐也不过只有多少多少,大王新承大位,赏赐猝然超过先王一倍,恐怕不太合适吧,这不是让大家觉得先王吝啬了么?”
遇到这种情况,钱弘倧非常愤恨,他又不好直接说“我就是比我哥和我侄儿大方豪气”,所以被胡进思噎了半晌,才恨恨地说“我自用我的内帑赏赐将士们,又没你胡进思的钱!还要经过你同意么?”
如果论“英武果断”这方面的才能的话,钱弘倧其实和他哥哥钱弘佐还是差不多的,但是钱弘佐比钱弘倧更沉得住气,懂得循序渐进慢慢蚕食权臣;而钱弘倧在这方面就有些沉不住气,想到就做,想毕其功于一役,结果遇到积重难返的事情之后往往会点爆火药筒。此后她和胡进思的小摩擦还有几次,不能一一赘述。总之钱弘倧削夺胡进思内衙军兵权的念头越来越明显,而胡进思对于钱弘倧不能容自己掌权的猜忌也日渐深沉。
几个月前,南唐来使者,请吴越共同出兵组成联军对付南汉,约定楚国故地全部归南唐、南汉的主力也由南唐先行决战,而吴越应当在南唐与南汉全力开战之后袭扰潮汕地区、分摊唐军压力。
南唐一方的这个请求,也许只是觉得自己已经一下子得了十几州的富庶之地了,让邻邦分润个两三州的岭南贫穷之地也不打紧,还能分摊南汉国的军势。
不过到了吴越国内部,随着忠献王钱弘佐任内建功立业的将领们普遍变得低调,钱弘倧突然发现没什么人可用了,他百般不愿意用胡进思统兵,但是因为旧将们明哲保身,他又不愿意错过转瞬即逝的开疆拓土机会,最后不得不捏着鼻子用胡进思统兵出征。
这一战没什么难度,因为南汉国的兵力本来就弱于南唐,在南唐全力争夺湘南岭北地区的情况下,南汉能够分出来阻挠吴越的兵力就更少了。可惜此战胜利之后,开疆拓土的任务倒是完成了,可惜建立了军功的胡进思却更加尾大不掉起来。
乾祐三年年底,内衙军中有一个原本属于胡进思嫡的系指挥使何承训因为一件小事得罪了胡进思,被胡进思呵斥,他回去之后越想越害怕,觉得如果胡进思继续掌权的话,一定会处死自己,于是向大王钱弘倧出首,说了胡进思很多背地里跋扈嚣张的言行,想要撺掇大王坚定决心把胡进思干掉。同时又表忠心说:如果大王愿意动手,自己麾下那一个指挥的人马肯定可以打马前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