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想着,钱惟昱一边狠狠咬了一口自己腮帮子内侧的软肉——毫不留力,毫不给自己思想准备时间的那种。就好像这一口咬下去不是出自他本身大脑对颚骨的指挥,而是他的牙齿本身如同帕金森病人那般不受控地颤抖导致的一样。谎言的最高境界就是连说谎者自己都以为自己说的是真话,而一个人连自己的意识都能骗过,也足以想见他平时已经炼成了怎样的隐忍无痕的状态。
一口咬下,表面甚至看不出钱惟昱的腮帮子有活动——就算是一刻不停听着他的面庞看的人,也看不到他面部肌肉的抽动。但是转瞬之间,眼泪就收放自如一般滚滚而下了:钱惟昱这是被自己出其不意的一咬给疼的。
眼泪来了,后面就好演了。之间钱惟昱如同想起了尘封已久的伤心事,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低低饮泣起来,稍微抽泣几下马上恰到好处地别过脸去用衣袖快速把眼泪抹掉。不过就是这种幅度拿捏恰到好处的动作,很快让侍立在周宗床前的徐锴发现了。
“富阳侯你这是……”徐锴见钱惟昱不经意的垂泪,立刻开口询问。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钱惟昱连说了两个没什么,好让自己此前的行为失措显得更真实,等到李从嘉也转身来关心的时候,他才故作隐瞒不下去似的补充说道,“小侄是联想到了小侄的父王,当年便是肺疾……算来,还有不过两月,就是父王三周年了,小侄身为人子,有些愧疚,以至失态了。”
李从嘉是个没主见的,这两年和钱惟昱一处读书,对钱惟昱还是颇有好感的,当下碍不过面子,随口说道:“唉……此乃天性至亲,惟昱贤弟……若是为兄说得上话,也想让你有机会回去探视扫墓才是。说实话,贵我两国这几年睦邻友好,共击南汉……”
“殿下……富阳侯失态了,我们也该让他静一静,何必还去触动他的伤心事呢。”周宗和徐锴都是知道李璟如今对钱惟昱这个人质的政策的,害怕李从嘉年纪轻,一时冲动讲义气说出什么放钱惟昱回国去的建议,弄得大家下不来台,所以徐锴立刻开口岔开话题。
“是小侄失态了,刚才那番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小侄是在咒……小侄想找个地方静一下。”
“鼐臣,富阳侯也不是外人,带他到后园歇息一阵吧,我和吴王郑王说说话。”
“是,伯父。”
……
周宗坐在病榻上和李从嘉李从善说些闲话,徐锴领着钱惟昱去周府的后园让他独自散心。周府钱惟昱虽然来过,后园却不曾进来,所以路途不熟。跟在徐锴后面走的时候,他以隐晦地语气旁敲侧击,表示自己父王三周年的忌日快到了,自己心情不好精神恍惚,如果这段时间的课程可以告假的话……
“明月几时有……唉,富阳侯能做出如此佳作,难道还以为别人看不透你心中所想么。只不过此事休要再提了。富阳侯不到,纵然我这里不说什么,总还是有人会上心的。”
总还有人上心?这是真话还是试探自己?钱惟昱几乎要忍不住开口询问,但是硬是忍住了,万一这个徐锴是借机试探自己此前的表现是不是装傻装文弱,被试出来了岂不糟糕。
两人试探着,已经走到了后园,徐锴指着园子的池塘假山边上一张石桌,还有四个侍立的侍女,对着钱惟昱说到:“喏……已经到了,富阳侯一个人在这里散散心吧,这几个侍女,会伺候你茶水点心,别的有什么需求,尽管和她们说就是了。”
“唔……学生还在居丧期间,不宜和各位姐姐们亲近,徐先生还是把他们带走吧。”
“不是27个月早满了么……哦,想起来了,唉,你啊你!”徐锴无奈地摇了摇头,把侍女们领走,原本还想让小厮来伺候,但是后来想想只是给钱惟昱一个人自己静静的机会而已,很快前面周宗和李从嘉交代完话之后,基本上钱惟昱就该和李从嘉一起走了。当下徐锴也就不多这个事,顾自己走开了。
钱惟昱一个人走到假山石桌前坐下,自己用茶勺剔了一些茶末,随后提起一个桌炉上的黑瓷水壶倒了半盏沸水,静静地对着假山出神,思考脱身的方法。
“你便是那个‘明月几时有’的吴越国呆子么?”钱惟昱才喝了三四口茶,一个如同明珠洒在绸缎上跳动一般的悦耳声音从假山背后传来,随后半张小脸从假山的石洞里露出来,狡黠地一笑。
钱惟昱的心脏猛烈地收缩了一下。他原本觉得,对于未成年的小萝莉,就算长得再美人胚子,他最多也就是发表一些诸如对宠物萌喵那般的不带任何欲望的欣赏。可是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原来的自信错了。这个小女孩应该比他府上的十八娘还要小一两岁,大约也就八岁的样子吧。但是,其姿色给人的遐想,已经远不是一个萌字可以概括的了。他可以想象,将来长成之后,这个小姑娘的姿色一定可以爆掉十八娘几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