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行海路十分劳苦,所以钱惟昱上岸的当天也就略略了解了一番情况,随后就在蒋洁茹的安排下在蒋家庄子上歇下了。次日足足睡到午后才起,起身后觉得浑身疲乏尽数烟消云散,不过一看日头,这一日也是做不成事了。
两个蒋府的丫鬟赶紧过来服侍钱惟昱洗漱了,蒋洁茹又端来了她亲手烹调的早膳,摆在钱惟昱卧房的外室桌案上。
“小王爷,先用这茶水醒醒神,便用膳吧。奴家见你这几日虽只是行船,却也劳神苦思,精力疲乏,昨夜在香炉里混着点了西域安息香与龙脑。”
“想不到此物倒是好宁神。”
“安息香可宁神,这点在海商人家中尽人皆知,不过奴家一贯觉得此物不合药理,用的多了之后容易透支精力、醉生梦死一般,以后不用就难以安睡。这掺入龙脑的秘方还是奴家自己悉心调制所得的,睡醒之后再配一盏这种醒神茶,最是舒坦不过。”
钱惟昱接过蒋洁茹端着的那个盏子,撇开盖儿微微一吹,几种混搭的香弥散开来,似乎是一种不知名的混合茶。钱惟昱也不疑有他,啜饮了几口,随后顺口问到,“令尊的船队可是要歇息几日,还是已经启程去交趾国了。”
“家父害怕误了小王爷的大事,昨日在彰化停靠补给了一晚,今早就又启航出发赶去交趾了。奴家一家虽然如今富贵了,又岂不知这一门的富贵都是靠着小王爷帮衬提携的呢。”
蒋洁茹一边得体地回着话儿,一边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从袖子里抽出一个錾金的紫铜钥匙,转身打开了一边柜子里一个抽屉,抽出一个细长华贵的匣子,缓缓开启把两份卷轴文书递给钱惟昱,
“这里是彰化浊水溪畔一千顷水田和平湖岛上一百顷盐田的田契。还是当年忠献王薨逝之前发的契约。后来忠逊王和当今大王在位的时候还不曾增换过文契。这些产业也占了我们蒋家在琉球、平湖四年经营家业的两成了,家父留信让奴家献给小王爷。”
一千顷水田就是十万亩,同理一百顷盐田也有一万亩。就算按照最地广人稀、不存在拥挤哄抬因素的州、道,一亩水田卖十几贯钱,这也是超过百万两的家财了。见蒋家出手如此豪阔,钱惟昱倒不好意思以后有新的生意想法不提携他们一把了。
当下,钱惟昱接过蒋洁茹递过来的卷轴,打开略略看视了一番就收了起来放在一旁,浑不做声色地说道,“此事孤就领了你们蒋家的好意,具体的慢慢再说吧——再闲扯这些,午膳都要凉了吧。”
蒋洁茹略显羞赧,颔首痴痴地笑了一下,“倒是奴家小门小户地没见识,急着献宝,误了小王爷用膳。这岛上如今主要还是靠佃农自产的进项,要想新奇罕物的吃食,还是得从福建海船运过来,不过时鲜之物就不易运输了。这几日还要小王爷继续担待一番,就当是还在船上吃那些泡的腌的东西罢了。”
这番话自然只是谦虚之言,当不得真的。钱惟昱略略扫了一眼食案上的杯盘盏子,就看到有鸡髓笋、酒糟茄胙等几味颇费功夫、材料精细的佐粥小菜。
一旁的点心有红粳米和鸡头米熬出来的细粥,梭膏蟹黄子点的燕皮烧卖,整只大海虾掐肉去筋之后裹在水晶皮子里面、剪出玉兔纹路的的奇怪饺子。
只是稍微几眼,就可以看出这里面不仅是浙菜的门道,还混搭了一些后来闽式小吃和粤式早茶的调调,而且手艺之精巧令人叹为观止。如果这些菜全部是蒋洁茹自己巧手准备的话,倒是让钱惟昱对这少女的厨艺更加不敢轻忽了。
钱惟昱迫不及待地每样略略尝了一口,口味之鲜美都不在自己在吴越王宫里时候享用的供奉之下;
燕皮明黄清爽的色泽,显示其毫无疑问是用南洋弄来的轻软的油料煎出来的——也就是原产于中东地区地中海沿岸的橄榄油,这个时代汉人几乎不用这种食用油,要想得到也只能从大食人那里买。与重口厚味的北菜惯用的重油相比,这种大食人的油非常清淡,而且沸点颇低,用来起油锅煎物不易煎得焦黄,可以把油炸的食品都做得既营养又清淡。
而水晶皮子的玉兔饺等点心则绝对不沾油腥煎炸,而是粉蒸刷芡成型的皮子,一眼看去颇为晶莹剔透。如果不是这次亲眼所见,钱惟昱可是从来不信世上有人可以在“蒸汽熨斗”发明之前,就做出粤式肠粉那般晶莹剔透的水晶皮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