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周小姐为了防止装病避婚的事情不被钟皇后发现,居然刚烈至于大冬天地投湖受冻、好当真大病一场蒙混过去?”
看着钱惟昱突然有些失态,蒋洁茹自然是立刻心疼地上去抓住钱惟昱的左臂,一边令陈玑立刻取烧开后放凉的温水擦拭伤口,查看挑拣有无木刺入肉。与此同时,自然是免不了一边包扎一边询问事情的缘由、并且把被钱惟昱攥成一团的绢书拿过来细看。
故而,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蒋洁茹自然也是震惊不已。她向来自问可以为殿下做任何事情,对于周家大小姐,她从来不曾直接打过交道,最多是蒋家商会在金陵秘密部署的分号帮着两边私下传递过一些消息罢了。如今,听说周家大小姐竟然刚烈至斯,一股巨大的危机感顿时油然而生,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小茹,你可知,孤的父王,当初是如何薨逝的么?”钱惟昱被蒋洁茹包扎着手头的伤口,神色也稍稍冷静下来了一些。一边开口用一种悠远低沉的语调轻声呢喃着,就好像他的灵魂沉入了一片久远的回忆之中。
蒋洁茹被其父安排到钱惟昱身边做事的时候,钱惟昱的便宜老爹钱弘佐都已经死了两年了。对于先王具体死的病因,当时还小的蒋洁茹自然不会打听,大家闺秀的德行也让她不会去打听这些别人的伤心事。所以钱惟昱如今问起,她自然只能茫然地摇了摇头。
“父王当初是巡察浙江海塘修葺工程的时候,不慎被江潮打落水中,风邪污秽之物呛入肺中未能尽数拔除,最后迁延日久,成了痨疾,这才薨逝的——只是孤断然没有想到,难道孤果真是命硬之斯之人,孤身边的至亲之人,都会遭遇这等惨祸么?”
蒋洁茹听钱惟昱如此一说,好像想起几个比较眼熟的字眼,又翻开那封周嘉敏亲笔的绢书一看,顿时知道为什么钱惟昱如此失态了。如今周娥皇也是落水受冻、迁延成了重度的呼吸系统疾病,以至于肺部和支气管肯定有严重的炎症,以至于到了咯血的程度——当然,这些具体的病理蒋洁茹肯定是不知道的,她也不可能听说过那么多现代化的医学名词,在她的脑中,区区“肺痨”二字就能概括周娥皇如今的病情了。
如今钱惟昱如此失态,应该也是因为他身边的亲近之人每次遭逢生离死别都是被肺痨弄死的,让他产生了一丝对于自己宿命的怀疑——比如说,钱惟昱很有可能会觉得:难道是因为自己平时做事太过不择手段、不积德行,所以才由此报应么?
蒋洁茹在旁边心烦意乱地揣测着钱惟昱的心思,知道这个点儿开解他的心情是最重要的,又逐字逐句把周嘉敏的绢书细细看了一遍,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可以为自己所用。
“殿下快看,奴奴以为,周大小姐的病,如何能和忠献王相比?殿下您也说了,当初忠献王乃是溺水之后,污秽之物呛入肺中,遂成恶疾。周大小姐今日不过是在自家荷池里面受冻了一番,而且周大小姐深谙水性,定然是不会溺水的。
奴奴虽然不甚明了医理,但也知道这等病情虽然也算是罹患了肺疾,却不至于太过凶险,想来只是周大小姐素来身子娇弱,禁不得这般迅猛的病情,才猝然咯血了。为今之计,殿下自当振作,想想看可有啥延医请药的法子调治此病,最好是看看我吴越国交通海外,可能拿出什么南唐国不曾有的疗养肺疾的珍物,而不是突然神伤啊。”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钱惟昱一开始只是被一种宿命的无力感给笼罩了,他本人虽然原来是无神论者,但是既然穿越这种事情都发生了,有些宿命的禁锢又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现在被蒋洁茹一言点醒,钱惟昱冷静的本色总算是渐渐恢复了一些。
他比蒋洁茹要懂更多的医学常识,也知道肺部进了外部积液导致的恶性感染性肺炎和那些纯粹因为寒热导致的肺炎在轻重程度、治疗难度等方面是有很多差距的。他父王当初是溺水,而周娥皇如今仅仅是受寒,以周娥皇的聪慧,既然是有备而来的故意没病找病,定然更容易拿捏好分寸,如今的情况,应该只是稍微有点儿玩脱了罢了。
念及此处,钱惟昱立刻开始绞尽脑汁思忖周娥皇病情的真实情况。好在他恢复冷静之后的脑子还是很好使的,马上指着绢书上的几行字对蒋洁茹说到:
“从嘉敏亲笔的这封绢书来看,钟皇后已然让唐国的太医给娥皇反复诊病施药过了;如今娥皇的病情只能算是略略稳定了一些,却不曾明显好转、更罔论根治。既然已经有唐国太医出手,以唐国之富庶,中土能有的奇珍药物,定然都已经试过了。如今孤要帮上忙,只能从唐国无法得到的海外奇方上着手了。可是,又有哪些东西可以利于清除肺火上炎之症呢?”
对于钱惟昱的推断,蒋洁茹也是深以为然,可惜她同样不懂医理,只好想个笨办法:“殿下,以奴奴之见。不如便把如今咱家的商会所及的东洋、南洋诸国药物、牲畜、草木特产等物罗列出来,再请秦太医斟酌看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