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广顺三年的夏秋两季,实在是缺少让世人意外的惊喜或者悲剧。因为应该发生的意外,在前一年的冬天和今年开春的时候,差不多都发生完了。这一年夏季的后半段和整个秋季,就如同写好了剧本一样的沙盘推演一般,有模有样按部就班地发展着。
七月底的时候,柴荣的四万援军到了寿州城下,加入了协助李重进猛攻寿州的序列,但是南唐第一名将刘仁瞻的神勇表现,让急于强攻破城的后周大军在正面硬撼中丝毫没有占到便宜。在援军到达之后,总计十万之众的后周大军依然在寿州城下被牵制了两个月之久、死伤过万,依旧不能攻破。虽然他们杀伤的南唐军民绝不下於此数。
急于立功彻底压过李重进的柴荣,不得不分出大军剽掠四野,因粮于敌,同时破坏寿州的后方。这种打法完全不同于柴荣原本雄心壮志设想的那般“王师南下、只为救民”。战争的残酷,在这一点上充分暴露了出来。
数以万户计的淮南民众流离失所,或成为流民、四处逃亡;或啸聚山泽、筑坞结砦,以农具为兵、积纸为甲,自行组织起来抵抗周军,号称“白甲军”。“白甲军”成军后,虽然不能正面击退周军,但是却坚壁清野,一旦周军有深入敌后、南下迂回的企图,便各种断周军后路、切周军辎重,以致淮南局势进一步糜烂起来。
在南方的赣南、闽北战场,吴越的钱弘俨、钱仁俊、陈洪进等几路大军,在秋末之前趁着唐军在赣南没有援军补充的空虚时机;终于在付出了总计万余伤亡的代价之后,强行啃下了虔州、建州、吉州三处州城——这三处州城,都是必须在入冬之前才有可能拿下的地区,因为它们都是分别地处武夷山、仙霞岭和罗霄山边缘。如果入冬之前无法拿下,那么一旦冬季冰雪封山之后,就难以进军了。
这三个州从人口和经济上来说,都不算什么富庶和人烟茂盛之地。虽然从绝对的土地面积来算,加起来几乎相当于后世半个江西省的大小,在籍的总户口加起来却还不过16万户,其中赣南吉州和虔州靠近湖南的一侧山里,还有不少苗人土著、不归王化,未曾算进编户当中。
而与之相比,洪、饶、江、筠、抚、袁、江这赣北七州虽然土地面积加起来还比刚才的三州略小,却因为占着长江、赣江和鄱阳湖流域的水土丰茂之地,人口总数足有38万户。可见其人口密度几乎是赣南丘陵山区的两倍半。
对比之下,因为赣南闽北三州并非南唐核心领土,而且僻处山区,要想增援那些地方兵力转运也颇为不济,不如沿着长江、鄱阳湖的地区那般交通便给。在国家危亡的关头,自然被当成了牵制敌人、实现战略缓冲的弃子。钱弘俨、钱仁俊能够顺利拿下这些地方,倒也不算是他们军事上多么犀利,实在是敌人放水所致。
除了吴越和后周之外,这一年的夏秋两季,南唐的众多敌人当中,还有第三家势力加入了收割胜利果实的行列,那就是僻处岭南的南汉——南汉虽然与南唐的传统势力范围不接壤,但是却和此前两年被南唐吞并的马楚地区接壤。在武平军占据湖南八州之后,南唐原本吞并的部分广西北部和湘南地区的马楚故地,便被武平军割裂、与本土分离了。
连州、梧州、贺州、道州、昭州、蒙州、桂州、柳州……一大串广西北部地区原本属于马楚的羁縻州,在南汉军的进攻下,半年之内便落入敌手。南唐在武平军周行逢辖区以南的土地,就此彻底失去。
南唐的疆域,在后周、吴越、武平军节度使、南汉的四国围攻之下,从两年前极盛时期将近六十州的地盘、缩水到了如今仅剩下二十八州。半壁江山,土崩瓦解。南唐皇帝李璟天天担惊受怕,唉声叹气,惶惶不可终日。
……
整个南唐周边的战场上,平静时间最久的,如今却是钱惟昱的大军仍然与敌相持的常州了——因为常州李弘冀与钱惟昱的战争从去年冬天就开始了,开春的时候,钱惟昱已经击溃了李弘冀的进攻兵力,一场防守反击打回了李弘冀的老巢,兵围常州。
所以,整个常州地区,这一年的农业生产几乎是彻底停滞的,常州本是江表大州,足有八万多户户口。如今大部分人口都逃进了常州府城,或者是成为了溧阳、义兴等被吴越军占领的外围县城的吴越子民。十几万人在常州城里坐吃山空了大半年,到了秋末的时候因为今年毫无收成,把存粮终于是快吃干抹净了。
钱惟昱根本没有帮着李弘冀养活这十几万人的打算,所以愣是围而不打,指望着最好你李弘冀坚守到来年春耕的时候再不支,那样的话钱惟昱把这些百姓接手过来之后可以立刻投入春耕生产,少半年粮食养着这些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