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荣不过三十出头年纪,郭威身边悍将宿将资历比他老的比比皆是,而北汉刘崇与大周乃是世仇,若是郭威死、柴荣继位,北汉必然联络契丹蠢蠢欲动南下,到时候牵制大周兵马两三年不成问题。因此,这几年之内,我国也该暂且见好就收,和南唐一方把我军此前武力拿下的土地全部用外交手段确认下来、而后经营数年,以待时机。”
钱弘俶听了,长叹一声:“昱儿此言,倒真是老成谋囯之言了。只是如此良机,只得了八州之地的好处,着实可惜了,也罢。”
钱惟昱听了钱弘俶的感慨,心中也是有些异动。看来自己这个叔叔随着吴越的国土越来越大,似乎也有了些野心,这可是一把双刃剑。如今他还没亲生儿子,对自己倒不一定防备,但是历史上,钱弘俶的嫡长子似乎也就在两三年内就要出世了,到时候不得不防啊……
念及此处,钱惟昱把原本准备和钱弘俶禀报的谋划江北流民的事情,也暂且按下、修饰了一番才缓缓提起:“王叔,虽然南唐的州郡土地如今难以再图,可是柴荣在淮南倒行逆施,所过之处数县之地尽为白地,‘白甲军’发展迅猛,若是我军可以在江北安插下一个桥头堡,以我镇海军水师的运力,接纳流民南撤,想来也可获得……数万流民。乱世之中,人口便是财富,倒不一定要把眼光一味局限在土地州郡之上。”
“江北之地,有何处可以谋取?此事能有多少进项,不过是数万流民而已,不过一两个县的人口,昱儿你自行裁处便是,不必奏报。”
“臣谨遵敕命!”钱惟昱心说,咱提也提到过了,将来别觉得咱瞒着叔叔自己接私活就好。
……
钱惟昱从宫里出来,去葛岭的别业看望了一番住在那里的母妃,随后便直奔回苏州谋划大事了。那桩大事,便是谋划从战乱流徙、不堪重负的两淮地区,吸纳撤出大批原本属于南唐的流民户。
五代战乱频仍,每有大战,必然百姓流离失所。但是自从十国格局抵定之后、五代后期最有名的一次导致人口大流亡的战争,就是后周和南唐的淮南之战了。因为后周前两年的行动中大量的“因粮于敌”和烧杀掳掠,以及淮南人民自发组建‘白甲军’抵抗,以至于数年之内,原本总人口四十多万户的淮南十四州,居然发生了一半多的人口逃亡。
如今,这段历史才刚刚拉开序幕不到一年。刘仁瞻的抵抗,还没有把柴荣激怒到完全不惜一切的疯狂报复程度,但是钱惟昱知道,这些事情都是会按部就班的上演的。如果在南唐无力管照它位于淮南的臣民、而周军又如狼似虎兵过入洗的情况下,钱惟昱可以给那些苦难深重的淮南人民一个宣泄的口子的话,那么他相信流民很快就会涌入他的辖区。
当然了,退一步说,假如这种情形真的出现,那么放眼如今这个时代,也就只有富得油流的吴越国敢做这种无差别大规模收容流民的事情了。因为别的国家可能连常平仓里都挤不出那么多粮食来救急赈灾、并且提供安置流民所需的启动资金和种粮、口粮了——
但是钱惟昱是什么人呢?别的不说,单说今年他下辖苏秀明台四州之地,光是因为全面推广占城稻,就导致了额外多收获了一千七百多万石粮食,那就够一百万人口吃三四年的了。所以说淮南蜂起的流民对于别人来说是个祸害,对于粮食丰足却缺少人口扩大再生产的钱惟昱来说,那简直就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不过,钱惟昱要想把淮南的难民偷渡过来,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所在——他在大江以北没有立足点,而吴越的战船,是不可能在南唐的占领区随意停泊的。那些淮南民众虽然可以自行组建‘白甲军’,但是他们缺乏能够横渡长江的船只——且不说浩浩大江对于这个时代的内河民船来说,本就难以横渡;光是战端一起、南唐一方因为害怕被北朝搜夺民船、用于大军南渡的目的,便已经提前把所有的民船都搜缴征用、置于朝廷管辖之下了。
北人无船、南人无港,这个问题看似无法调和,也就只有钱惟昱亲自动手,在江北之地找一块既不起眼、不容易被人关注的地盘,自己建立一个收容流民、建造港口的桥头堡了。
早在去杭州请命之前,钱惟昱就把这个预想的视线、投向了那片后世被称作南通、而如今还半是大海、半是盐碱地的长江口北岸沙洲了。如今,随着一切具备,移民抢人的计划便如火如荼地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