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凄厉的嘶吼,在寿州城头持续响彻。一群群精锐的后周殿前司步军身着皮质轻甲、手持蒙皮木盾、腕悬尖刀钉锤从云梯车的盾厢内冲出,沿着最后短短十尺的宽阔斜梯奋死冲杀而上。
已经有十几座云梯车在接近的过程中被城头用绞弦弹弩投掷的猛火油桶击中、随后又被燕尾炬火箭密集攒射,烧毁在半途。周人在城下部署了拽索式霹雳车和床子弩总计上百部,以及硬弓强弩数千,躲在方广两丈的巨型藤牌架背后持续放箭,与城头的南唐军弓弩手相互压制。双方的伤亡都以夸张的速度陡然上升着,导致只有约摸百分之二十的南唐城头守军可以成功把注意力和火力投放到那些逼近的云梯车和冲车,这才导致了顾此失彼。
如果不是周人的猛烈反压制,连目前靠上城头的这些云梯也是不可能冲得过来的。
“先泼灰瓶金汁,再丢火幔!”
“毒烟蒺藜弹快给我砸!”
距离周军围城已经很久了,只是,围城的过程却没能一蹴而就、从不间断。一年多来,南唐一方总是可以通过水路突破周军的封锁,从东边给寿州城填补剧烈交战带来的物资损耗,甚至增补援军。所以,直到如今,守城兵马依然可以偶尔用用灰瓶、用浸润猛火油的布制成的火幔,甚至原始土火药加附子、狼毒而成的毒烟蒺藜弹等奢侈的守城物资。
整排整排的周军精锐战士,被油腻厚重的大片火幔直接扑住了头脸、或者缠住沾到了手足,抑或是阻断了冲刺的道路。空有浑身武艺,却再难冲上一步。南唐弓弩手在极近距离上貌似露出身子攒射,用几乎换命的形态把挤在云梯上的周军先登死士全部射成血葫芦,然后自己也纷纷中箭坠城而死。
极少数奋不顾身的周军悍勇将校,在退无可退,怎么看都是死的绝境之中,虎吼猛扑,从云梯上猛然跃上城头,挥刀乱砍乱杀,丝毫不顾格挡。可惜有如此超卓武艺的,至少也要在周军中是个都头级别的。后续大军无力,几个人跃上城头又能掀起什么大浪来?这些人,无非都在砍杀了七八个乃至十几个南唐军卒后,被乱枪捅刺分尸了。
又一次周军的猛攻,在寿州唐军的拼死搏杀中被击退了。
可惜,这也该是最后一次了吧。因为指挥若定地刘仁瞻刘招讨,已经没法出现在城头督战了。一年半多的持续操劳,让这名如今南唐国中实力排名第一的名将,已经进入了油尽灯枯、病入膏肓的状态。城中的医官已经看过了,不出三日,刘招讨便要咽气了。
历史的惯性,有时候在某些角度就是如此的执拗,比如在刘仁瞻之类名将的寿数问题上,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天坚持的一个玩笑呢。
……
没错,已经两年过去了。时间,已经从周世宗柴荣显德三年九月、无声无息地流逝到了显德五年九月。
周军从显德三年八九月开始准备、调兵、向前线囤积粮草军械,直到显德四年二月正式大军压境全线进攻南唐,至今,周军的攻势已经持续了足足十九个月。
可惜,南唐的淮河水师突然如同打鸡血一样,发明出了畜力拉磨式牵引、舵轮转向传动的新式车轮舸。而且还在战船上装上了刺轮绳环蓄力的拍杆重锤、外加可以抛射猛火油桶的弹弩——虽然这种新式弹弩大部分时间还是只能和普通的床子弩一样发射巨型弩箭,因为猛火油这种据说来自于大食国不法商人走私的物资,在南唐军中早已非常短缺。
实力大涨的南唐水师,把水战乏力的后周军屡次在淮河上杀败。历史同期柴荣大军多次在淮河上架设浮桥、大军渡河成功,如今这些情况几乎都被南唐水师灭杀。
历史同期的时候,林仁肇如今该是一员南唐军中悍将,偶尔还需要当当救火队员、扮演一番顶着张永德亲卫队如雨利箭“逆风举火焚桥”之类的壮举。如今,林仁肇虽然已经成了钱惟昱手下战将,但是光凭绝对优势的淮河水师,南唐一方常常靠着牺牲几艘来去如飞、满载火油的车轮舸,就可以把正在渡过大军的周军浮桥直接焚毁。光是渡河时烧溺毙命的周军士兵,这一年半来便已不下五六千人之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