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炅走后不久,明军先锋就已经开始试探性攻打长安了,两日内明军大队猬集,把长安围得水泄不通。长安守将得了赵炅严令还是要死守的,因为他赵炅据说只是带着捧日军“巡狩北疆、备御辽人”,并没有说抛弃自己的臣民地盘走了逃跑主义路线。不过,这个当口但凡不脑残的,谁都知道赵炅的废话有几分可信度,加之赵炅也没那么多头撞南墙不肯回的死忠留在守长安浪费了,王审琦也带走了,剩下的路人甲级别的将领,象征性抵抗了数日,却听到明军中发动宣传攻势,说是北边已然传来消息:赵炅自去帝号,对辽国称臣。这一消息确认之后,长安守将也有了台阶下,顺势便借坡下驴投降了明军,长安算是半和平解放,至少内城没有遭到战火的摧残。
赵炅投降为辽人带去了捧日军两万铁骑,包括随军的重甲利兵、火枪火炮、数千工匠。辽人接报后立刻传递消息去上京,想来耶律贤对此定然是大喜过望的,如今在河东北部地区和明军摩擦冲突不断的辽人,肯定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和明军大干一场了。
随同赵炅投降辽国的,还有渭北和河套南部的丹州、同州、坊州、富州、宁州、庆州、原州、盐州八州地区——这也算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赵宋立国这么久,最后还愿意跟着赵宋一条道跑到黑的地盘和人马了。另一方面,西北地区在五代十国时候其实早就对中原王朝听调不听宣,和后来的西夏情形差不多,中原都是安抚为主。这样的桀骜之辈,只要大明不开出比宋人更加优厚的收买条件,他们也是不会主动南投的。
与这八州情形相若的还有夏州、银州、绥州、宥州乃至通远军四州一军——这四州一军合称,便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定难军节度使了,如今定难军节度使的位置是李光睿(注:按说这时候李光睿因为此前是宋臣身份,赵炅登基后,为了避赵光义的“光”字,李光睿改名叫做李克睿,不过为了怕大家看不懂,就用原名,何况如今赵炅这个昙一现的皇帝也过气了)。李光睿便是后世西夏李元昊的曾叔祖;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李光睿之后的一代定难节度使本该是李光睿的侄儿李继迁,李继迁便是李元昊的亲爷爷,后世被追尊为西夏太祖的那位。只不过如今李继迁才八九岁年纪,和钱惟昱的长子钱曙差不多,自然是没有任何实力的,定难军大权全部是他叔叔李光睿说了算。在赵炅的命令下,自忖跟谁都没差的李光睿也比较光棍,直接应允了名义上对辽臣服。
算上李光睿的定难军,在大明灭宋的过程中,辽国相当于白捡了合计十二州一军的地盘。算上此前河北战役中辽国所得,乃至从刘继元那一路得到的河东地区太原以北州府,辽国从两年前至今,新增汉土达三十六座军州。要是再算上后晋时候就割让的燕云十六州,足足五十二州汉土,落入了契丹之手。很显然,这是大明一统天下路上下一个更强大的敌手了。
……
钱惟昱带着顾长风林仁肇诸将策马入城。连同八岁的儿子、打着副元帅名号的钱曙也跟着巡阅这座曾经是大唐故都,并且在赵宋亡国之前客串了一年临时国都的城市。衰草残烟之间,百姓麻木不仁地顶礼焚香、箪食壶浆,明军也秋毫无犯,军纪严明,为这座城市保留了一丝元气。
“一剑霜寒四百州,至今还差五十州。宋贼赵逆虽冰销,犹有鞑虏试吴钩。”
“父皇,这可是父皇新作的诗么?”听着钱惟昱一边走马观尽长安残破,一边在那里碎碎念。如今好歹也是学问不赖的钱曙摇头晃脑地在那里揣摩,心中着实觉得此诗如同俚辞俗语,虽然押韵,平仄却不对,浑然不是父皇作诗的水平。不过做了皇帝的人,哪怕是诗词只有三分水准,寻常人也要吹捧成十二分,这种细节就不必在意了。
“哪里是诗,国家金瓯尚缺,朕何来心思作诗,不过信口胡诌,以述时势而已。否则以这般用词,岂不是‘生吞活剥’一般?”
“生吞活剥”典故本出唐初,到了钱惟昱这时代自然是但凡读书人都耳熟能详的了。原典大约是说唐初一个名叫张怀庆的家伙,喜欢略微加几个字后抄袭名人诗词。比如当时朝中大臣李义府曾写了一首五言诗,原文是:“镂月成歌扇,裁云作舞衣,自怜回雪影,好取洛川归。”张怀庆将这首诗改头换面,在每句的前头加上两个字,变成一首七言诗:“生情镂月成歌扇,出性裁云作舞衣:照镜自怜回雪影,来时好取洛川归。”人们读了张怀庆的这首诗,无不哗然大笑,讽为:“活剥王昌龄,生吞郭正一!”这就是生吞活剥成语的来源。
钱惟昱这般自嘲,便是说,他不过是借了古人“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的诗和贯休大师给大明太祖钱鏐写的“满堂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一诗,巧取假借,以合今日之状况罢了,算不得作诗。钱曙听得懵懵懂懂,自然是只能如此理解。可叹顾长风林仁肇一般武将连这点微末的诗词造诣也无,也不知道生吞活剥的典故,所以让钱惟昱这个笑话说的颇为无趣,也就揭过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