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繁四月二时春,树焕然,鸟鸣啁啾。
城中清风楼,楼下大堂的小台子上,早早地摆上了檀木桌,梨木椅,一盏茶水,一把折扇,一块惊堂木。
楼里上上下下的挤满了人,苏安然砸了大价钱才买到最前排的位子,安安稳稳的坐在椅子上,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津津有味的磕着瓜子儿,全然一副土地主的作派,只是那脖子上还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模样奇怪,着实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胡先生是扬州城里出了名的说书先生,他的故事大多是些奇闻异录,什么精精怪怪啦,神仙妖魅啦,每每开讲,必是站无虚席。
苏安然听他说过几次书,每次都听得入迷得很,实在是喜欢。
“公子……这胡先生怎么还不来啊?”暖玉手里也抓着把瓜子儿,一边磕着,一边含含糊糊的问着苏安然。
苏安然回头瞥了她一眼,“急什么,反正今天有得听就是了。”
她苏安然别的没有,就银子和时间最多。
暖玉闻言,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你倒是坐得开心,我这儿站久了腿疼啊!
正埋怨着,小台子左侧,一个身穿青衫,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走上了台,掸了掸衣上的尘土,掀袍在梨木椅上坐了下来。“啪!”惊堂木一拍,人群瞬时安静了下来,胡先生也就此开讲了。苏安然听着,只觉得心间一疼,似乎又想起了前夜那双冰冷的眸子,和寒彻人心的话来。瞪着男人,却是半晌说不出话,他说的在理,她又怎来辩驳?
男人莞尔,站起身来,对着苏安然点了下头,含笑说道:“在下秋染襟,敢问兄台贵姓?”
苏安然被他问得一愣,半晌,莫名其妙的站了起来,恍恍惚惚的答道:“苏安。”
“苏安……”秋染襟喃喃的重复了一边,唇边笑意甚浓,又道,“日后有缘,再与苏兄闲谈。”
说罢转身同身后的侍从走出了清风楼。
苏安然愣愣的看着秋染襟离去的背影,那句“慢走。”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小姐,咱是不是也该回了啊?”暖玉探身问着发愣的苏安然。楼里的人可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她主仆二人在这儿站着,着实扎眼。
“哦,走吧。”苏安然收回了目光,又顺手抓了把瓜子儿,带着暖玉回府去了。
因着那个叫秋染襟的话,苏安然开始整天待在房间里思考人生,不是发呆就是唉声叹气。她总觉得自己就是胡先生故事里的那只狐狸,一颗心的扑在了一个不会侧目的人身上。在别人的眼里,是不是也很傻?
不过唯一值得她欣慰的事儿,就是那脖子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不用整天缠着绷带四处晃荡。
“暖玉。”苏安然偏过头,“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暖玉一听,满脸的莫名其妙,本想说:是啊,你很傻。可到底别人是小姐,这话还是不说的好。
“小姐,你在说什么啊?”
苏安然挪到暖玉身边,禾眉微蹙,说道:“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像胡先生故事里的那个狐仙啊?”
“啊?”暖玉微张着嘴,一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苏安然垂了眸,自顾自的说道:“那天,那个叫秋染襟的人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暖玉皱眉想了想,“哪一句啊?”
“就是说狐狸早知道和书生不可能,还是义无反顾。他说,很傻来着。还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愚蠢之极。”
暖玉这才算是明白了苏安然的意思,微眯着眼,问道:“小姐是觉得和公子不可能吗?”
苏安然一窒,撇过脸去,低声说道:“哪有。”虽然孟流光对自己一直都是一副没有心的模样,可她还不至于觉得两个人是没有可能的情况,来年,不是就要成亲了吗?
暖玉叹了口气,垂首看着苏安然,说道:“小姐啊,依暖玉说,你就是整天胡思乱想的太多了。即便是小姐觉得自己像故事里的狐仙,可公子呢?公子怎么可能是那负心的书生?!真不知道小姐你是怎么把自己和这故事给扯上关系的。小姐就是小姐,公子就是公子,和故事的狐仙书生哪能一样呢?”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苏安然在这片迷宫里兜兜转转好几天了,而暖玉的一席话,便让她登时找到了出口。
是啊,明明就是不一样的,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盲目的对号入座呢?脑子里忽然想起孟流光的若即若离来,苏安然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这几日的唉声叹气从来不是为了故事里的狐仙和书生,只是因为看不懂孟流光罢了。
找到了原因,苏安然顿时觉得心头畅快无比,从床上噌的坐起,笑容明媚的看着暖玉,说道:“走!”
暖玉仰首看向苏安然,一头雾水,疑惑问道:“去哪里啊?”
苏安然半虚着眼,狡黠一笑,探身说道:“长乐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