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期离开漳州以后,依然返回了泰州家中。
他原本做好了一切最坏的打算,想着或许如今在家中等待他的,可能是府衙的官兵,可能是父母的责难,更有可能的是,亲人们会与他断绝一切关系。
可当顾子期回到家里以后,才发现家中的一切经济命脉,全部都被姐夫钟少昕控制了。
钟少昕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抢占了顾家所有的生意,昔日的豪门望族顾家,居然在一夜之间被查封、抄家。
顾子期是在贫民区找到的父母。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顾父顾母遭受到了从天到地的大变,几乎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两个人看上去都苍老了十岁不止。
在这里顾子期见到了钟老太君最后一面,老太君拉着他的手,满心满眼都是懊恼与忏悔,只说她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公主与皇后了。
钟老太君死不瞑目,对她当时出卖凌清欢的行为深深忏悔着。
埋葬了奶奶,顾子期即便心中悲痛,但他是顾家长子,不管顾家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他也要承担起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责任。
一切都从零开始。
顾子期安顿好父母,找到忠心自己的部下,顾家所有丢失的东西,他要一一再拿回来。
钟少昕占了顾家所有的财产后,便附庸在凌潇慕的羽翼下,很快就将生意做到天下独一份。
只可惜他得意了没有太长时间,凌潇慕所属的政权,在短短几个月内便被付之一炬。
当简墨漓重新攻占了皇城,让这天下再一次重新归属为简氏皇朝时,钟家也自然而然走到了尽头。
而此时,顾子期已经在夹缝中生存了起来,他建立了属于自己的一支商队,白手起家。
钟家衰落的比当初顾家还要快,毕竟简墨漓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他很快就将钟家这些年来买官行贿、以及勾结朝廷官员等事情一一查清肃明。
钟少昕罪不至死,却被流放了三千里,终身不得回京。
所幸的是,钟家虽然落败,简墨漓却并没有诛连他的家人。
钟少昕流放那一天,顾子期去看他。
灰头土脸的钟少昕,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姐姐顾凤晞彼时已经生产,孩子已经半岁多了。
她告诉顾子期,虽然钟少昕对不起顾家,但是她既然已经嫁给了钟少昕,这一辈子便就只是钟少昕的人了。今后无论再苦再难,她也会陪着他。
顾凤晞朝着家门方向磕了一个头,她今生不能在父母跟前尽孝,只能由弟弟来替她侍奉在爹娘面前了。
姐姐带着不满周岁的孩子跟着钟少昕走了,今后的道路或许是艰难而曲折的,但是顾子期却在姐姐和钟少昕的脸上看到了欣慰。
这便是劫后余生的大彻大悟吗?
顾子期不知道,也不愿去想。
他只知道那一刻从他们眼中折射出来那种浓烈的感情,刺痛了他的眼。
他刻意将心底最浓烈的那种感情深深埋葬,不去听,也不去想。
他将所有的生意从泰州转向了云晞发展。
彼时云晞与凌月国已经成为了联盟国,常年交好,所以在贸易来往上,有着各种便利条件。
往年互不相通的行商路线也打通了,商人们有利可图,来往的越发频发。
顾子期原本在经商上就颇有见地,知道如何做才能挣到最多的钱。如今更是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顾,一心只想将顾家再一次发扬光大。
经过他不懈的努力,只不过短短三年多的时间,顾子期的名头,就已经在云晞国响亮起来。
他依然做的是布匹绸缎生意,顺便也做药材行当,这两样在这两国间,都很抢手。
只不过随着年龄的增大,已年逾三十的他,婚姻大事自然就成了父母心头最挂记的事情。
每每回到家中,顾父顾母嘴边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子期,你什么时候给我们带一个媳妇回来?
顾子期也常常苦笑。
这些年即便他刻意不去听不去问,却也有人时常会在他耳边说,凌月国的皇帝陛下喜得长子,小小年纪就被封为了皇太子,听说皇后娘娘又有身孕了,陛下关心的跟什么似得,恨不得天天将她捧在怀中……
如果他去了云晞国,又会有人说,咱们陛下的长公主出落的跟儿一般美貌,听说前些日子凌月国的皇帝还亲手写下了皇太子的庚帖送了来,只怕两国又要联姻了……
顾子期很无奈,他们居然如此幸福,只有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不是不想找一个女人共度一生,而是实在找不到能令自己心动的啊!
他,宁缺毋滥。
这一年,冬雪翻飞,似乎比往年更冷一些。
顾子期因为与人谈生意,耽误了回家的路程,又因为路遇大雪,只好住在了云晞与凌月国边境的一间小小客栈中。
看来今年的除夕,没有办法回家与父母一起过了。
顾子期无奈的看着外面的鹅毛飘絮,已经下了三天三夜,似乎依然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明天就是除夕了,只怕是赶不回去了。
他自嘲的想着,回不去也好,省的回去了,耳根又要不清净。
这些年,他是真的怕了父母在自己跟前絮叨娶亲的事情。
索性就在这间小小客栈过年算了。
客栈很小,客栈老板是一对五十几岁的夫妇。因为在年关期间,生意也不好,尤其这两天,整间客栈就只有顾子期这一个客人。
傍晚的时候,客栈老板娘就煮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饺子出来,招呼着顾子期一起来吃。
他们无儿无女,只有这一件小店维持生计,但是老两口热情好客,这些天已经与顾子期相当的熟络。
三人围在火炉边一起吃着饺子,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了几声低不可闻的拍门声。
因为风大雪大,所以客栈的大门早已紧闭。若非顾子期起身去倒酒,几乎也是听不见的。
“有人敲门。”
顾子期微皱了眉头。
老板脸色有些惊惧,“这么晚了会是谁?”
顾子期温言说道:“天气恶劣,只怕是有路过的旅客遇到风雪,我去开门便是。”
没想到一开门,暴风雪夹着一个瘦弱小巧的身形滚进了顾子期的怀中。
他吓了一跳,低头望去,却是一个几乎快要被冻僵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