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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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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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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开始于一片沙漠。

当时日已西斜,阳光虽仍热烈,却已是强弩之末。梁忘很清楚,当他走到迟天璧家里的时候,太阳便将消失不见,天边会翻卷着锦绣般灿烂的云霓,风也将变得干燥而凉爽,正是适合喝酒的时间。

这一年里他每隔三天便要走这么一程路,在同一个时间,风雨无阻地去给迟天璧送酒,然后两个人一起喝酒到深夜,再在黎明时分分手。迟天璧会去三里外的山上作画,他在那里有一个属于他的石窟,而他则会走同一段路回到镇上的酒坊,今天也不例外。

例外的是,他在这段走过上百回的故道上,突然隐约听到了琴声。

当时他正同往常一样牵着那匹老马晃悠悠地走在沙漠里。阳光仍烈,风也还未变得凉爽,脚下的沙子滚烫,但他不急不徐地走着,就像是在长安最宽阔的大街上散步。他很享受这一段孤独的送酒之旅,因为孤独之后有朋友在等待他。没有人等待的孤独是一种折磨,通常一个人能够享受孤独不过是因为孤独并非他生活的全部,当它作为插曲偶尔出现的时候,往往能给人一种诗意的浪漫。

但那应该不包括幻听。

梁忘停下了脚步,侧耳又听了一听,没有错,是阮琴的是声音,不似琵琶高亢又比西域常见的提尔琴醇厚,是难得在这个地方听到的南音。

这并不是一条通商的大路,除了去往沙山方向的人之外,很少有人经过这里。会是什么人在沙漠里弹琴?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美丽的传说与逸闻,那琴声就像一种蛊惑,仿佛有一捧泉水正在黄沙中潺潺流动。他便调转了方向牵着他的马朝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晚一点到也没有什么关系,他想,迟天璧不会责怪他。不但因为迟天璧是一个似乎从来不会责怪他人的人,也因为迟天璧是他的朋友。

然后他就看到了赵南雪。

“你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他后来这么对迟天璧形容的时候似乎有点心虚,虽然这是事实。即使梁忘自己也是个很漂亮的青年,但他这么说,就显得似乎有点贪恋美色见色起意居心不良的样子。

赵南雪又生得实在很容易让人多看一眼都会怀疑自己可能会对他居心不良。

梁忘没有怀疑自己的原因是他在色迷之前已被琴声迷住了。

他听过很多乐手的演奏,这是西域,丝路从这里流过,各种各样的音乐也从这里流过。那些乐手的琴声动人心脾,但这个人的琴声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魔力,似乎它并不是要打动你的心,而是要偷走你的灵魂。

梁忘没有交出自己的灵魂,他只是在沙丘的阴影里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交出了他的孤独与时间。

赵南雪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到他的到来,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琴声里,弹到某个音节,他突然张开嘴唇,轻轻地发出异语的低吟。人声庄严而温柔,和着乐声,带着说不出的缠绵哀愁。此时虽方落日,那音乐却似已催升了明月,梁忘想像着月下的沙漠,冰冷而温柔,月光照耀着这片埋葬了无数亡灵的坟墓。而赵南雪看起来也实在很像是从坟墓里走出的亡灵.他的脸色苍白,身上至少有五六处很深的伤口,衣服上东一块西一块都是鲜血凝固后留下的血渍。

“那是很难想像的场景,但你是个画师,我觉得你应该能够想像得出。在一个沙丘后面,一望无垠的沙漠,一个伤痕累累的年轻男人,弹唱着一支忧伤却温柔的歌,似乎随时都会倒下死去。常人很难想像有人在那种状态下还会想弹琴唱歌。”梁忘喝了一口酒,将它含在嘴里,一点一点慢慢地咽下去,不像在喝酒,倒像在品茶。他道:“但我十分理解。事实上,如果他弹完就倒下去死掉我也绝不意外,我甚至已经想好了要就地埋葬他并在他的坟上浇一袋酒。虽然这是你的酒,但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

然而一曲终了,赵南雪并没有倒下也没有死,他的脸色虽仍灰败,身上的伤口似乎还在渗血,但他终究是还没有死。他还在呼吸,他不但还在呼吸,他还放下了琴,抬起眼睛,用那双不管长在男人脸上还是女人脸上都会被评价为过于妩媚的一双眼睛冲梁忘打了个招呼,那意思大概是“嘿,你好。”但在梁忘看来那意思是“怎么样?”他便很老实地鼓掌,然后说:“我请你喝酒。”

“虽然酒是你的钱买的,但你是我的朋友,你的酒就是我的酒,所以我那么说也没有错。我知道你不常请人喝酒,但他弹了那么美的一支曲子,我认为应该请他喝一杯。我想他不会拒绝,毕竟他看上去就快要死了。沙漠上没有人不想在临死前喝一口酒,也没有人不该让临死的人喝酒。”

他从马鞍上解下一袋酒送了过去。

赵南雪果然没有拒绝,他用一种平和的姿态接过了梁忘送来的酒。他是盘膝坐在地上的,右边放着他的琴,左边地上却摆了一口剑,三尺一分长的剑,剑柄上的丝络已有些发白,却比剑鞘似乎还新上几分。

赵南雪用双手捧着皮囊喝酒。这种喝法很豪迈,也很暖心,他的喉结暴露在梁忘眼前的时候,梁忘想的却是他那双正捧着皮囊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

不知道摸一摸是不是就能像他一样弹出那么美的音乐,他想,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像个痴汉。

赵南雪一口气饮了半袋才放下皮囊,赞道:“好酒。”他说话的声音有一点沙,像一种摸上去有点涩的纱。刚才他哼唱的时候梁忘就发现了,作为一个歌者来说他的嗓音不算优秀,但却似乎是最能衬托他的琴声或者说与他的琴音最为和谐的声音。

这世间至高的美便是和谐,适当,合宜,而非最或者标准。

但赵南雪的漂亮就不太和谐,他的眼睛太妩媚,却有一个过于挺直的鼻子和一个线条刚毅的下巴。但当他说话的时候,那种和谐的感觉便又回来了,声相和色相有时会发生冲突,有时又会相得宜彰水乳交融。

赵南雪用一种坦率的语气对梁忘道:“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受了很重的伤。”

梁忘点头。

他便又道:“我还中了毒。”

梁忘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一时不能确定那灰败的颜色是因为毒还是死气。但赵南雪既然自称是中了毒,他便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不要同将死之人争辩是个真理,即便你对他的话一无所知或是一个字都不信。

赵南雪不知是否看出了这一点又或是他也听过类似的劝诫并且确定梁忘正在执行它,总之不管哪种情况大概都不太让他高兴,所以他便用一种带着点责备的口吻说:“但你居然请我喝酒!还是这么好的酒!”

他那口气活像这酒是梁忘拿刀逼着他喝的似的。

梁忘居然也有点心虚,但他仍是忍不住辩解:“但我没有水,而且你也确认过了,那的确是好酒。”他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值得每个人死前都喝上一口。”

他这句话不但不吉利,甚至近于诅咒。

赵南雪却毫不生气,反而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但你为什么请我喝酒?你我素不相识,你是不是居心不良?”他说到“居心不良”四个字时理直气壮毫不迟疑,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四个字用在两个男人之间不但暧昧,甚至还有些尴尬。

梁忘倒不尴尬,他只是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在赵南雪说到这四个字之前他居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应该居心不良,毕竟对方是个那么好看的男孩子,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算他说“是”他也无法胜任接下来的演技,他只好唉了一声,答非所问地转移话题说:“你弹了一支很美的曲子。”

赵南雪道:“哦?”那口气很像质疑。

梁忘便又道:“真的很美。就像灵魂都得到了安抚似的。”

赵南雪笑了一下,他左颊上有几颗黑痣,有一颗恰在笑出来的酒窝处,隐现之间便似星星在夜空中眨了眨眼,他道:“就同喝醉了酒一样。”

醉死在美酒中同醉死在音相里似乎确实没什么分别。

他又道:“那是一支挽歌。”

梁忘问:“给谁的?”

他道:“给我自己。”他反问,“你不觉得我很配得上那么一支挽歌吗?”

他当然配,梁忘甚至觉得只有他才配为自己唱一支挽歌。他表达了他的想法,并且表示太可惜了,他道:“我真希望让我的朋友也听一听你的曲子,或许他就会发现这世上还有另一种脸可画。”

赵南雪道:“你的朋友是个画师?”

梁忘点头,道:“他就在五里外的山壁洞窟里做画,和很多地方的石窟一样。他在里面画佛祖,画菩萨,小鬼,还有飞天,就是乾达婆,同你一样能奏出让人醉生梦死的通灵乐章。”

赵南雪笑了一下,他的嘴唇很饱满,唇色也有点太过鲜艳,当然或许是因为才饮过酒的关系。他道:“我不喜欢通灵这种形容,好像我是个神棍。我也不喜欢让别人醉生梦死,我一向只喜欢让自己醉,自己梦,自己睡,自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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