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或者根本,不如从未相见。
有的人是前者,有的人是后者。
在温恕十八岁刚刚嫁进崔家的时候,崔英锐才九岁,仍旧怨恨他父亲,对这个继母自然也没好脸色,只偶尔用“喂”来喊他。
在他的费心讨好下,崔英锐终于慢慢不时和他两句话。
但又在十三四岁时,对他忽冷忽热,若即若离。
彼时温恕正思忖和他聊聊,崔英锐却携了口粮和户籍,擅自投军去了,直把他爹气得吹胡子瞪眼,又忍不住在留心军中动向时跟温恕嘀咕:“这臭小子!”
温恕只好笑着哄哄丈夫。
后来他们再相见,已是三年后,昔日身量未成的少年已长成了顶天立地的模样,面容英俊,身材孔武,姑娘见了都忍不住面红心跳。
唯一的不好,是太过冷漠。
一家三口见了面,面面相觑,当父亲的那个板着脸,做儿子的这个不说话,只有温恕这个继母,夹在中间干巴巴地说上两句。
所谓后娘难当,正是如此。
温恕撸起袖子擦擦汗,哄完了孩子哄老子,热火朝天地过着日子。
流年似水大抵如是。
正当温恕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下去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那是一个雨夜,他丈夫在外奔波公务,家里只有他跟不知在外跟谁鬼混的继子。
暴雨如注,越下越大。
温恕自己在家看书,却静不下心。
他想起今夜继子未曾如往常般对他交代过去向,心下忽然惴惴。
这时,天空一道闪电划过,随后一声惊雷砸地。
狂风阵阵,窗子被吹开了些许,发出吱呀的一声。
温恕放下书,起身走去窗前,将窗户重新拢上,刚转过身,便被无声伫立在他身后的人影吓了一跳。
定睛一瞧,却是他那继子,崔英锐。
烛火被灌进屋里的风吹得明明灭灭,映得崔英锐也明明暗暗,叫人辨不清他的神色。
温恕心下疑惑,刚想问他何故出现在他房间,却忽然嗅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
他皱了皱眉头,问道:“郎君喝酒了?”
崔英锐不语。
温恕等了一会,不见他回应,以为他醉得糊涂,便将他搀去他的厢房。
崔英锐身材高大,温恕整个人被拢在怀里,支撑着身上压下来的重负,负重前行一路。终于到达崔英锐厢房的时候,他免不得喘了几口气。
他将人放在床上,正想出去打水给崔英锐擦擦脸,却冷不防被他拽倒,砸在他胸膛,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伸手用力,企图撑起自己,却被压在背后的手摁得气喘吁吁,动弹不得。
这时,温恕抬头看了一眼崔英锐,却发觉他眼神清明,脸上没有一丝醉态。
温恕心中隐隐升起不妙的预感。
他试探道:“天色已深,放我出去叫人给你擦擦脸,你再歇下?”
崔英锐却不接茬,另挑了一个话头:“我在军中待了三年,见识过无数次生离死别。
“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刀剑没入我心脏周围,只差毫厘,我便再也回不来。
“高烧七日,昏昏沉沉时我想,人生在世,只有一次,如能安然回来,我必完成我走前未遂的心愿。”
温恕心中不妙的预感更甚,他口中发涩:“那郎君完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