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推开程晧,径自走向卧室。程晧尴尬地瞄了眼他的背影,心里为自己的多虑感到十分懊恼。
齐思源选的小区离学校很近,但又相对僻静,此时黑夜笼罩下来,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一轮朦胧明月挂在枝头,泛出点点荧光。
他就这么坐在窗台上,静静地望着明月发呆,连敲门声都没听见。
程晧试探着拧开门把手,稍稍打开一条缝,只见齐思源赤着脚,坐在冰凉的台子上,望着窗外,一脸落寞。
与齐思源相处的时间虽然短,却也足够让他了解这个人了。
从前,他对齐思源的印象就只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温和”“谦逊”“友善”“内敛”……但若是让他们说一说有关齐思源的更多,他们又都说不出口,只表示不太了解,似乎这位文院诗圣虽然对任何人都温柔相待,但又与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
如果不是他的秘密被程晧发现,他的真面目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被别人知道。
程晧看着齐思源瘦弱的身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齐思源其实是一个很暴躁的人,这件事只有程晧知道。程晧还知道,这人大概并不是真的喜欢文学,如果他真的喜欢,也不会天天除了玩恐怖游戏,就是像现在这样发呆。他还知道一件事,这件事甚至可能连齐思源自己都不知道——
他不仅仅患有交替性暴食厌食症,还极有可能患有抑郁症。
但是程晧拿不准他患病的程度,只能猜测到目前为止应该是轻度。
他有时候会疑惑,自己为什么要去关心别人的事情?
然而只要一看到齐思源单薄的身影,这个问题就自动被他忽略了。
老实说,一开始他只是觉得齐思源表里不一的一面十分有趣,也曾起过“揭穿他的真面目”的邪恶念头,但随着对他的了解愈深,他时不时地就会想起小时候偷看到的那些画面。
那些患者大多与齐思源一样,有时狂躁,有时迷惘,有时甚至会闹自杀。他的母亲负责治疗这些患者,治疗的周期总是很长,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甚至十几二十年。他也曾见过治愈的患者,他们经过长时间的治疗之后,总会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就好像身体里的哪个部位通了,身体也就痊愈了一样。
程晧低头看着手中的药,再三犹豫之后,缓缓推开门,走到齐思源的身边,轻轻地把水杯和药放到他的面前。
齐思源惊觉身边有人,连忙回神,皱起眉头问他:“你怎么还没走?”
“干嘛这么着急赶我走?”程晧没好气地回道,指了指药说,“我得监督你把药吃了。”
齐思源毫不领情,把头扭向了窗外:“不用你管。”
知道他的脾气就这样,程晧也不跟他废话了,直接拿出手机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你……!”齐思源顿生怒火,却又无可奈何,他拿起水杯,一口把药闷了下去,然后重重地把水杯放下,语气不善,“现在你满意了吧!”
程晧笑了笑,拍拍他的头,说:“源源真乖。”
齐思源满头黑线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情十分郁闷。
其实程晧能威胁他的不过就是他的病而已,他大可以不必理会,可是他无法做到不理会,他清楚自己的外表在别人看来是与真实的他大相径庭的,他无法相信别人在看到真实的“文院诗圣”以后,还能够像以前一样对待他。
他时常会幻想,万一有一天程晧把他的秘密抖落出去,他被全校人议论、耻笑,甚至因为这件事扒出了他的身世,得知他幼年丧母,如今父亲不疼、后母不爱,甚至在家里的地位比小了自己十八岁的弟弟还要低……
他只要一想到这些场景可能会一一发生,他将会过上天天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的日子,他就惶恐不安,噩梦不断。
……
程晧离开房间之后,周围又恢复了宁静。齐思源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缓缓打开门。
门外一片漆黑,寂静无声,程晧似乎已经走了。
他赤着脚,缓步踏上冰凉的地砖,感受黑夜带来的孤寂。
齐思源本以为他已经习惯了孤独,习惯了独自一人享受宁静,可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了程晧那张贱兮兮的笑脸。他不得不承认,程晧的闯入打破了他引以为傲的庇护所,并在这上面留下了令人难以忽视的痕迹。
他走到阳台上,清凉的晚风拂过脸颊,带起单薄的衣摆,躲进他瘦削的脊背。
夜已经深了,只有远处的几扇窗子还亮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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