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月光下,冻紫的婴儿脸上赫然没有鼻子,只有两个森然孔洞,额头上还有个颜色稍浅的圆形胎记。
老吴头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一个弃婴,天生残缺。生成这样确实够吓人的,也会给家里带来耻辱,所以干脆就被抛弃了。这大冬天的,又扔在几乎无人来往的山神庙,估计挨不到天亮就没了。或许连尸体都被野狗给吃了。
“唉,苦命的孩子”老吴头叹了一口气。“天可怜见,既然遇上了,也算缘分吧,也算你命不该绝。养活了,算你命大,养不活,你也不要怨天尤人,只怪你命不好。”老吴头平息了一下心情,抱着婴儿走向山神庙。
风,继续在山神庙外低声嘶吼,整个世界似乎都被冰冷笼罩,但起码此时的山神庙里,充斥着温暖的力量。
老吴头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吴乞。意思是说勿乞,希望有一天能够不再乞讨,能够自食其力。这是个美好的愿望。
老吴头只是一个乞丐,根本没钱请奶娘,只得将讨来的钱购买些南瓜,熬粥给吴乞吃。虽然天生残缺,但生命力却大异常人,异常顽强。老吴头就用这南瓜粥竟然将这婴儿养活了。这吴乞几乎生冷不忌,也不生病。就这样慢慢的长大了。
吴乞两岁就能独自乞讨,到了五岁已能通过乞讨养活自己和老吴头了。他很是乖巧,也很孝顺。所以,自打那以后,老吴头就逐渐的不再乞讨,再加上身体大不如前,就住在山神庙里。
夜晚就给小吴乞讲他去过的地方,讲历史典故,偶尔也讲他的辛酸往事,但不多,似乎不愿想起。闲时就教吴乞认识一些字。别看吴乞长得丑陋,却极其聪明。七岁已经能自己读懂一两本书籍了。
书是宝贵的,这些书还是镇上一户大户人家搬家时丢弃的。老吴头是个读书人,于是顺便就捡了回来。每到这个时候,老吴头总是叹气:“这都是命呀,如果生的正常些,或许以后也能混个一官半职。可偏偏却长成......。唉!”
为了出门方便些,吴乞总是将鼻子的地方用布蒙起来,在脑后扎个结,要不然,在镇上就这么一站,不是吓跑了人,就是引来一大群人围观。连正常的行乞都没法进行。至于额头上的圆形胎记,颜色较浅,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再说乞丐脸上不干净,谁还会注意一个乞丐的脸上是否还有个胎记。
吴乞白天就在镇上乞讨,傍晚就回到山神庙。总能带些好吃的给老吴头,甚至过几天就能弄点酒回来。每当这时,便是老吴头最开心的时候,直夸吴乞有孝心,没有白养这孩子。
时间就在这只为了能够活着而活着的日子中漫漫而过。转眼又一年春天到了,吴乞八岁了。一大早,老吴头躺在神像后的干草上,没有像往常一样不断咳嗽,而是面发红润。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久病之下,已回天无力。
他将吴乞叫到跟前,端详着他的脸,轻轻地说:“孩子,我要离开你了,别伤心,你应该为我高兴。我终于可以去找我的妻儿了。无数回的噩梦,我都害怕见到她们,我怕死。她们死了,而我苟活了下来。我不敢见到她们,可是,我知道,我想她们。现在,我终于不再害怕了,我要去找她们了。孩子,你要好好活着,如果你能活出个样儿来,你就在我的坟前弄一壶清风楼的明月醉,和供神全席,让我也尝尝神仙般的生活。”
吴乞狠狠地点点头。咬着嘴唇,却没有说话,也没有哭泣。说完,老吴头似有不舍,似有期盼的深深的看了一眼吴乞后,就这样安详的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过了好久,山神庙里传来如狼般的呜呜哭泣声,凄厉如杜鹃在晚秋里啼叫,和着早春的寒风,却无人知晓。
哭过后,吴乞托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后山,找了一个背山朝阳之地。他了两天时间在这儿挖了个大坑。因为买不起棺材,只能用草席包裹着老吴头的尸体。瘦弱的身躯吃力地背着,几百米的路程了半个多时辰,才将尸体背到挖好的坑前。
吴乞小心翼翼的将尸体拖放在坑里,然后爬出坑外,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朝着老吴头磕了九个响头。低声说:“爹!您走好!“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一直以来,老吴头都让吴乞管他叫叔。因为他觉得不应该让孩子有个做乞丐的爹。实际上,在吴乞的心里,老吴头就是爹,就是他吴乞的天。如今,爹走了,吴乞的天没了。他从此将形单影只,再也没有亲人。他,成了孤儿。
从此,山神庙,少了一个人,多了一座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