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安锋明了的点点头,马上装出懵懵懂的模样,反问:“那你打算怎么治疗自己。”
周涛稍稍一愣,立刻咧嘴笑了:“你在这里等着我……是的,我说人人精神都有病,我当然也不例外,不过……”
“我问的不是这个……”安锋盯着周涛的眼睛,很认真的问:“你还有三个月就出国了,你在这家医院再干三个月就可以走了,别告诉我你学成归来还要报效母院报效……我想问的是:在外学习期间,你打算怎么治疗你的穷困?”
“呲”,周涛伸出手去,揉揉安锋的脑袋:“说实话,你是我接触的第一例自闭症患者。我在国外杂志上,常见他们说到:自闭症的人在某些方面很聪明,但没想到……好吧,实话说:我的学费有人包了,院里答应我的工资照常发,只要我学成后回院工作,嗯,没准还能报销点每日津贴……”
“你还是没说实话”,安锋一副成年人的忧心模样,叹着气说:“你觉得,你的工资、你的积蓄、够你在国外生活学习好几年吗?有人包你的学费,他还包你生活费吗?”
周涛歪着头打量了一下安锋,沉默着,思考着,三分钟过后,他似乎蹲累了,站起身回到办公桌边,坐在了自己的凳子上,沉吟着开口:“好吧,你这个小人,我也不怕你说出去……哈,你说出去也没人信啊,你不还是病人吗?我就随便跟你聊聊,反正聊天也是治疗嘛。
我的留学不是自己联系的,是有人包干了,条件是负责照顾他的孩子。他的孩子才是留学的主角,那孩子跟你差不多大,才十岁,从前没接触过外语,所以需要一个懂外语的照顾一下,引导一下……你明白了吗?”
“接着说……”安锋在椅子上扭动身子,柔声用催眠般的语调催促。
也许,自从筹划出国留学以来,周涛的精神压力很大,毕竟要出去面对一个陌生环境,而那时的人们对国外完全不了解,以为国外必定是水深火热的、很难生存下去。所以周涛非常忐忑——他的眼睛是青的,眼袋很大,说明最近经常睡不好。
所以,遇到愿意跟他交流这件事,并且事后不担心泄露出去的小安锋,周涛一点没有心理压力,坦然的,用平等的口气继续说——这对他也是一种减压:“我嘛,我就是孩子父母钱请的保姆,他们要求我跟那孩子住在一起,哦,他们居然在当地买了套房子,我们就住那里,听说孩子的母亲回去送孩子,在当地住半年,直到孩子理顺了。
我不用付房租,学费他们包了,工资院里照常发——这是他们的条件。但我婉拒了,如果四年学费都让他们掏,时过境迁的,四年后我担心会有纠纷。所以我只让他们付了第一年学费,让后出面让医院承诺保留我的编制与岗位,这就够了。我在那里待一年时间还站不住脚,活该我回来继续上班。
第一年里,我需要每天送那孩子上学,负责接孩子下学,有空可以指点一下孩子功课——但我认为那孩子学不了什么,外语跟狗屎一般,至少两年内跟不上学校课程。不过,只要那孩子需要我,每月我就会拿一笔津贴……但愿这笔津贴能够生活费。
嗯,就是这样吧。我打算先半年熟悉环境,然后打工挣钱。听说国外刷盘子都很挣钱,等到我考下当地医生资格证,有了这个资格证,打工就容易了,所以满打满算,我最多艰苦一年而已……你有什么问题?”
“挣钱,我的问题是挣钱——看来你和我面临同样的忧虑,你有没有想过:在国内挣点钱,以便出国后更宽裕点?”安锋不动声色的诱惑道。
周涛矜持的一笑,不以为然的回答:“你这么点小人,能想出什么挣钱的办法……?”
对于诱惑人心,安锋是两辈子经验,他不慌不忙地回答:“以周大夫您的年龄,你快要也结婚了吧?你是打算在国内找对象,还是出国去找?你这一出国要学好几年,怎么谈恋爱?”
周涛愣愣的盯着安锋,心中觉得很震撼……多年以后,他仍记得这次见面的情景。也许是心理原因,在他记忆中,当时,那位长着大大脑袋,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小孩,坐在凳子上双腿悬空,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跟他侃侃而谈……
当然,安锋的脑袋并不大,他身材很匀称,眼睛……眼镜稍稍明亮了点。
事后回想,周涛不记得当时的安锋穿什么衣服,甚至不记得当时安锋的模样,他只记得“大脑袋”,“大眼睛”,这位小孩用成年人的口气,不慌不忙地、踌躇地与周涛畅谈赚钱大计,一时之间周涛忘了双方的年龄差距,情不自禁地用平等语气与对方交流的许久,最终……
当时的周涛深吸了一口气,俯下身子,视线尽量与安锋齐平,他耐心的回答:“哈哈,你猜的对,我已经有对象了,原本准备年底结婚的,单位房子都分上了,但……嘿嘿,单她在外地工作,我原先准备去她的城市考硕士……
我们去年领的结婚证,到现在没办婚礼,是想着我能考过去,但没想到导师推荐我出国。现在,情况有点变化,这就是我心烦的原因——我马上要出国了,婚礼不知推迟到什么时候……”
安锋插话:“她居然愿意等下去……唉,这样的爱情,以后不会有了。”
周涛被这话说楞了,显然他心中另有一番想法,安锋的话让他得以重新审视这段爱情。他心里打了个转,继续说:“也许吧,我们两地分居,相见时少,分别时长。因此我俩的感情有点平淡如水,只是两个人年龄都大了,都想有个家,身边没有更好的人,于是,大家就走到一起了。
原本我想着,如果我能在国外留的住,那就把她接过去,然后……咳咳,看来你说得对,我确实需要挣钱,但你这么点小人,怎么也为钱发愁?你家里……姐妹多么?”
安锋点点头:“我有个姐姐,比我大五岁,有个弟弟,比我小两岁。”
“那你算是长子”,周涛忘了时间流逝,忘了这是在诊室,他忘情的跟安锋聊了起来:“你妈妈是国家正式职工吧,薪水应该不低?”
安锋叹气:“我妈是秘书科的小秘书,但……人都以为秘书能有多大权力,但实际上,有权势的秘书指的是大领导专用秘书,这种秘书编制不在秘书科,而在领导‘办公室’。秘书科里的职员,干的基本上是……负责给领导端茶倒水,打印书写单位文件,分发到下属各单位等等。
这样的秘书跟领导搭不上话,而且我妈单位效益不好——如今呀,国营单位效益都不好。”
周涛想了解安锋的家庭状况,是想进一步了解,这么点小人为啥急着赚钱……这也算是双方合作的基础吧。毕竟这时的安锋还小,于是只能拿家庭状况当双方合作的背书。
“我没有听你提到你爸爸”,周涛好奇的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