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o一一年年底,隆冬。
玲子走进公寓楼,与同行的人道着再见,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楼道,便呆住了。
这是曹凯记忆当中第一次与玲子紧紧相拥,玲子很安静地在他的怀中待了好一阵。曹凯希望时间能够停留,他不在乎他们就这样永远待在楼道里,只要是相拥的。过往的同学用德语跟玲子打着招呼。
“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进了房间玲子问曹凯。
“什么?”曹凯并没有从刚才的幸福中完全清醒过来。
“说,‘啊,林燕也有热情的时候’,‘啊,原来林燕等的人是他’。哈哈,乱点鸳鸯谱吧。”玲子开心地笑着,“不过,曹凯哥,你倒是说说看呢,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呢?这实在是一件让人匪夷所思、无比兴奋的事儿哎!”
玲子真的很兴奋,单腿跪在曹凯身边的沙发上,脸贴得离曹凯很近。曹凯突然想起,当年他去县城额敏那天晚上,玲子也是这样亲昵地跪在自己的身边问长问短,她那张粉粉的、天真的脸蛋儿与现在的重叠。曹凯想,也许从那一刻起命运就将他们连在了一起,至少是将自己的命运整个地与身边这个女人连在了一起。风雨也好,平淡也罢,分离也好,相聚也罢,已经走过了足足二十个年头。
“说呀,曹凯哥!”玲子见曹凯不说话,便起身去给他准备喝的。
曹凯哑然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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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曹凯心中乱作一团,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在什么时候和以什么方式向玲子表白自己的真实情感,虽然他知道这份情感玲子一定是清楚的,而且,是早已清楚的。曹凯始终不能确定,这种表白会不会导致他们关系的终结,如果玲子根本不肯接受他的心意的话,这是很有可能的。果真这样,曹凯曾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那我宁愿永远被她当做哥哥,永远这样爱着她,也不愿图一时表白之快而让她远离了我。”但是,今天,此时此刻,曹凯没有能够忍住自己沉默已久的感情的宣泄。
曹凯放任倾诉自己感情的同时,玲子虽然外在的肢体和表情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但是,那并不代表她的内心没有触动。玲子对曹凯的感情并不是没有察觉,她向来不是一个反应迟钝的笨女人,大志给予她的爱恋和自由,练就了她感知的敏锐、意识的灵动和精神的丰润。可以说,一直以来玲子都是清楚的,正如大志始终清楚一样,只是,她同时也清楚,今生今世除了大志任谁都是不可能的,包括曹凯。在曹凯叙说心意的过程中,玲子内心一遍又一遍痛苦地说,“对不起,我不需要,我真的不需要。我太爱大志了,虽然他人不在我的身边,但是,我的心、我的意识、我的精神、我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在爱情上,我没有办法腾出任何一点儿哪怕最微小的空间给别人。我之所以努力地、认真地生活,都是为了回应大志的爱,我是在用一个人的时间去活我和大志两个人的生命。我乐在其中,我很幸福,也很快乐。”
“上海。”
“曹凯哥,”玲子顿了一下,紧盯着曹凯,“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兄妹情谊是真实的,不是吗?”
玲子没有打断曹凯,而是让他喋喋不休地说下去。二十年了,他需要一个足够长的时间去整理他那沉积太久如陈年醇酿的情愫。
曹凯错愕地看着玲子。
玲子边笑边走进房间。
“上海是总部,一年一度的述职都得回总部做,尤其在国外的员工。”
“我为什么就沉不住气了呢?这么多年走过来,我不是也认为和她保持这样一种亲情关系是我们比较理解的状态吗?更进一步的可能是没有的,至少在目前还看不出任何希望的可能和端倪,这一点我很清楚,我为什么要去破坏它呢?”曹凯不停地向自己发问,沮丧、懊恼、自责让他从未有过地情绪低落。房间门不知被敲响了多久,他才意识到应该去开门。
“哈哈!行了,曹凯哥,你就别损大慧姐了,人家现在热恋中,女人味足着呢,什么打架不打架啊。哈哈……”玲子开心地笑个不停,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曹凯哥,跟我说说刘家祥吧,他怎么就能把大慧姐给征服了呢?也太神奇了!”
曹凯坐在酒店的房间里,大脑一片空白,能够记得的过程和细节并不多。他只记得自己说了很多、很久,玲子始终没有开口,他讲完了很久,玲子依然没有开口,甚至连一直望着窗外的表情都没有动一下或者改变一下,她的眼睛更没有从窗外收回,她的人似乎已不在房间。曹凯离开玲子的时候,玲子依然没有从这种沉思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家祥一直喜欢大慧,也一直非常积极主动乐观地追求着大慧,对此,全公司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时间久了,公司员工就开他玩笑,说应该把刘家祥追求陆大慧的事儿列入公司年度工作计划,每年年底向大家汇报一下进展情况。结果年年汇报,年年不过关。家祥不怕,干脆向公司公开申请了五年计划,之后又改成十年计划,私底下还说了狠话,‘十年计划要再完不成,我他妈就申请终身计划!’这不,功夫不负有心人,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这就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曹凯似乎话里有话。
“对。应该是前后,可能我略早些。”如果不是时间上比较理想,曹凯心想,自己怎么也不会离开国内、离开玲子的。
“还说呢!你大慧姐说了,”曹凯故意狠狠地加重了“你”的口气,“她要结婚怎么也得等你回去,你不在场她结个什么婚!搞得刘家祥万般懊恼,说‘感觉自己有时候想念玲子比想念大慧还要深刻’,结果被陆大慧追着满公司地打!”曹凯翻了玲子一眼,“你现在俨然就是她的亲妹妹,维护起你来就差跟人打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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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凯刚要开口,玲子又说,“当初我和大志还揣摩着你和大慧姐有没有希望呢。曹凯哥,大慧姐当年可是当真喜欢过你的噢,现在她就要嫁人了,你有没有那么一点点懊悔呢?”玲子不怀好意地问。
“那你是接大慧姐在美国的班了?”
玲子猛然收回手,像是被蜇了一下,吃惊地看着曹凯。
“回哪述职,上海还是北京?”
“我对大志的感情你是最清楚的,忘却和离开都是不可能的。且不说我能不能说服自己接受你的爱,你倒是问问自己,能不能接受一个满心装着自己爱人、在爱情上对你半心半意的人呢,嗯?”玲子看着曹凯继续说,“我的感情从来就是很清楚也是很简单的,就爱情而言,我今生只爱大志,这与他在不在我身边没有关系。我曾经多么希望能和大志朝夕相处,永远也不分离,我想那将是怎样一种令人心驰神往的快乐和幸福,我甚至坚信若与大志分离我便一定会死。但是,当生与死的分别真的来临时,你会发现人世间有很多事是我们无能为力的。我们所能左右和把握的不过是自己的心意、自己的情感、自己的思想和意识,那是完全属于自我的,而外在的形式的躯体和物质则既是主体的也是客体的,所以,变数是肯定存在的,结果也是不可预知和控制的。曹凯哥,就像我一直知道自己对大志的感情一样,我也一直知道,从始至终我对你的感情都是一种亲情,一种真挚的亲情。我敢说我是爱你的,很爱,这一点你能懂,不是吗?”
“玲子。”曹凯摊了一下双手,根本不清楚应该从何说起。这个他梦幻般追随了许多年的女人,他想要一股脑儿把这么多年积累的感情统统倾诉给她听,又怕过于激烈,而没有了章法和条理。
“曹凯哥,”玲子不去理会曹凯话里有的话,“你跟大慧姐还有我哥一样大吧?我哥结婚已经算晚的了,可你自己看看他现在孩子都多大了,小家伙今年都小学生了。”玲子的语气明显带着浓浓的疼爱,“哎,曹凯哥,”玲子不客气地推了曹凯一把,“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怎么连个女朋友的影儿还没让我们见着呢?!”
“对。”
“嗯。如果你是两年的话,我们应该差不多一起回国。”玲子盘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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