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兄台本事不济,模样却是生得极好。眉似春山,眼如桃花,静如兰芝玉树,笑若春风化雨。
蓝司鸿瞧着这人笑语盈盈地同自家师兄道谢,暗自磨牙,好险没再给他一脚。
好在他家大师兄可不是轻易被美色所惑之人,三言两语应付客套,便谈起正事。
那自称名为莫黎的青年愧道:“在下不才,方入得此境便为幻境所迷,还不曾探知一二,”
他目光落在玉宁身上,微微含笑,“不过若是道友不嫌弃,在下愿为道友效力,以报救命之恩。”
玉宁问,“你可懂阵法?”
“略知一二,”莫黎长眉轻蹙,“道友的意思是……”
“猜测。”
他细细思量,沉吟许久才开口道,“在下暂时并未察觉出此地有法阵。”
玉宁颔首,看向眼前只金丹后期,且实力显然并不出众的美貌青年,“你且同我们一道走吧。”
他与蓝司鸿都不懂阵法,此境奇诡,遇上阵法的可能性很高,带个懂行又实力不济的在身边既可以防万一,又好镇压而不惧生变。
一旁的蓝司鸿脸黑如碳,早知道他就该拖着大师兄走慢点,好叫这讨人厌的家伙被一刀砍了去。
不管蓝司鸿乐意不乐意,一行人还是一同上路了。莫黎是那等极会说话的人,即使玉宁寡言少语,也能同他聊得下去。蓝司鸿没能插得进话,像只愤怒又委屈的狗子,气鼓鼓地走到前面去了。
莫黎忽然停步,神色微变,玉宁敏锐地察觉到,即刻运剑戒备,往蓝司鸿方向迈了一步。
“方才这一处,”莫黎比划着,“忽然闪过一丝法阵波动的感觉,在下猜测这是套阵。”
玉宁皱眉,“详细说说。”
“所谓套阵,有大阵套小阵的重叠套法,也有一阵套一阵的连接套法。还有一种,是后者的变化衍生,即是利用空间法阵,在法阵之地连接两处地域的相交之处,譬如传送法阵,便是如此原理,”
“所谓至繁归简,这种看似简单的手法往往却是最难察觉破解的。传送法阵易受干扰,是因其传送距离极远,且篆刻阵文繁复的缘故。如若以小型空间法阵连接距离极近的两处地方,则很难察觉出阵法波动。”
莫黎苦笑道,“在下也是运气好才捕捉到那一丝波动,要说破除法阵,却是并无把握。”
蓝司鸿大约听懂了他话中之意,这秘境之主阴险得很,设下法阵使得某一块地界首尾相接,他们若无法察觉便更无法破除,只得在这一块地方上绕来绕去,最终等秘境关闭时无功而返了。
玉宁沉吟片刻,道:“你且施为,若是不成再循其他。”
蓝司鸿问道:“大师兄,你有想法了?”
玉宁抬头望了望秘境中赤色弥漫的天空,“由此前看来,此秘境之主所修,应当以法阵、幻境等惑人心神的手段为主。他此行是为收徒,自是要选悟性好,却未曾修习过此等手段的苗子为佳。故而他设下考验,应当是只为考察入境者相关悟性,而非是将未曾修习此道的修士全数拒之门外,”
他神色依然未动,眼中却是笃定,“所以,应当不会极难破解,即使无法破阵,也定有其他门道。”
莫黎含笑听完,望了身旁这光彩照人的青年一眼,眼波流转,“道友言之有理,莫某但勉力一试。”
玉宁略一点头,忽然福至心灵,便多提醒了一句,“此处地界以花海为险,亦不失为一种提示。”
莫黎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里惊讶一闪而过,很快被盈盈笑意替代,“那便依道友所言。”
一旁的蓝司鸿见不得他那装模作样的架势,抱着胳膊向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玉宁的猜测没有错,这幻阵虽设计得巧妙,若找对方向破解起来却是不难。幻阵告破的那一刻,三人都不由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了一瞬。
万千曼沙珠华一瞬盛放,一瞬凋零,一瞬轮回。瑶池天河自九霄而落,流过人间百川千河,万家悲欢,满载贪嗔痴妄落入九泉,化为这滔滔忘川。生如朝露的人们被这洪流裹挟着,跋涉在通往冥界的无归之路上。游魂痛哭流涕,依依不舍,而轮回的另一端,新生儿却也哭泣着来到人间。自悲声中来,在悲声中往,一次次轮回中那些浓稠如墨的七情六欲在忘川中洗涤殆尽。
冥蝶引路,磷光悠悠,为这出幻景落下了帷幕。障雾渐散,那花海向两旁退去,分出一条遍布荆棘的青石道路来。路的尽头,是一条横跨忘川的青石拱桥。
蓝司鸿喃喃道:“奈何桥。”
莫黎轻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凡人若不入修仙之道,便如蜉蝣朝生暮死。天界一春,人间七世,轮回如是而已。”
玉宁收起心头那一丝明悟,垂眸道,“未尝无有一丝怜悯。”
莫黎似对玉宁这句话略感惊异,转头望向他笑道,“道友,生死轮回乃天地法则,而何来怜悯之说?”
玉宁不喜欢他这神情,仿佛是长辈对待不懂事的晚辈那般,无奈又纵容的笑意。
便不置可否,叫了他小师弟一声,“司鸿,走了。”
蓝司鸿哎了一声,跟在自家师兄的身后,毫不犹豫地踏上了那座奈何桥。
被抛在身后的青年看着二人的背影露出了个玩味的笑容,迈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