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季末还没走回到生活区,就被夜巡的狱警发现了,当即被押送回牢房。
房间里已经清洗干净。地板上光可鉴人,映出了一张模糊的脸。季末站立着,看着那血迹曾经流淌过的地方,总觉得好像还能隐隐看见一层黯淡的红色浮光。那个有些病态的舍友的东西都还在,不过现在这里只剩下了季末一个人。
几个狱警在外面低声交谈,间或扫一眼季末。他们对他身上的伤问也不问,仿佛司空见惯。短暂的讨论后他们打算把他送去禁闭室,续上那72小时剩下未完的时间。突然情势又变了,收到了新的消息,说是取消了禁闭室处罚。
过了一会儿,狱警来通知季末,同住的狱友申请换牢房,已经通过了批准,很快就会有新舍友搬进来。季末没说话。他大概能明白为什么。
都是下一波报复来临的预兆。
季末独自在这间屋子里坐了一宿。等到夜色散尽,天光爬上窗沿,等到了早起点名和集合吃饭的时间,他立刻冲了出去,一口气跑上七楼。
狱警可能从没想过有人会突然发疯,还是个这么内向、瘦弱的小子,纷纷在后面拿着警棍追赶。其他囚徒见状倒高呼起来,拥堵到走廊里,敲着饭盆叫嚷,为这不多见的混乱时刻叫好。
一时猴叫爆发,秩序大乱。这也给季末争取到了不少时间。立即三步作一步,在楼梯上大跨着前进,冲上最高层。
当终于有狱警一棍子敲上来,将他打倒,按在地上的时候,他人也已经到了七楼。
这时才发觉,这一层并非是留给犯人的。
有人从那间房里走出,敞了门。季末便用力挣扎起来,竭力挤到门边,越过一个人的黑皮鞋和西装裤脚,朝内里张望——
还铺着地毯。
嗅到早晨清丽的花香。
如果能走进去,也许还能闻见书桌的木香味,以及白纸黑字印刷上的油墨味。早已定制好的早餐就摆放在书桌上,等着被享用。
那个穿着正式的男人坐在房间尽头的靠背椅上,借着朝阳倾斜的光线一份报纸。手上银戒闪烁,将刺目的光打进跪伏在地上的季末眼里。
好远。
这是另一重世界。
外面吵得很,那个男人倒读得安安静静。
太远了,季末看不清,听见有种直觉似的心声在聒噪:那位并非在认真工作,硬朗的眉目也并非会被阳光柔和。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略过所有文字,目光在小报里的地图上转了一圈,就好像巡视过了一次坐拥的所有领土。
偶尔分一点无聊时的余光,给到门口正在发生的事情。
会不会分一点心出来给他们呢?会吗?
狱警扳着季末的脸,按在地面。这时那男人远远地发话了,出声询问:“怎么了?”
靠在门边的阿龙答道:“就一个小孩,被逮到了。该不会是饿疯了吧?”
狱警正要接话,季末的身体在地上弹动了一下,没有挣开。他大声说:“我来!……”狱警赶紧按紧了他,这声音小了些。“我来……拜山头!”
阿龙听见这话,乐了:“拜山头拜到牢里来了?”
季末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说出这种话。只存在于电影里的台词,离他的世界很远。
也可能,不太远了。
季末声音被闷着,壮着胆子又答:“只拜许森。”
房间里的那位听到了。或许是觉得诧异,或许是觉得有趣,递了声音出来:“让人进来。”
阿龙叫他人退开,抓着季末提起来,幽幽地问:“你知道许森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