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阿龙追去岗亭背后查看时,楼角间已不见人影。
许森放开了季末。季末还在为这心惊的一刻喘着,大声呼气,眼睛紧盯着叶箐离去的方向。枪声响起的瞬间,脑海里一片空白,生怕打中了。这会儿还有些惴惴不安。
许森替小孩整理了一下着装,扣上领口的扣子,捡起了外套,再伸手挨过去时就被躲开了。
二人间有一阵短暂的无言。阿龙回来,将手枪交还给许森,听闻他淡淡评价了一句:“这都没打中。”
阿龙迟疑:“真要开枪吗?”揣摩许森的神色。只可惜这个男人现在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无怒,也无笑,捉摸不透。他总是这样,情绪收放自如,简直到了一种可怕的境地,叫旁的察言观色的人不敢妄加论断。“我是怕……”
怕打坏了,坏了许森兴致。
许森斜斜扫了他一眼,阿龙立刻闭了嘴,改口说:“对不起,森哥,下次不会了。”补救了一句,小心问:“还用追吗?”
许森手上捏着季末的外套。“不。”他说,“阿末去追。”
季末独自站在一旁,偏着视线谁也没看。留一个沉默的侧影在此,犹如空壳一般。
这时闻言,魂归于躯壳,诧异地回头:“……什么?”眉头皱起。同许森目光相接后缩了一下,很快又镇静下来,硬顶着迎了上去。
被放开时,季末自觉退了一步。不久前还在肌肤相亲的两人,眼下便分在路的两边,中间悄无声息空出了一段距离。
许森目光沉了沉,没有及时解释,大步朝季末走近了去。
季末:“……”目光不避,脚下又退了一退。
许森走得快,步步紧逼,逼到季末再无可退之处。
处于一个亲密无间的距离,全部的视野都用来抓一个人,压迫力在眼前暴涨。季末心中被震慑到,屏住了呼吸,抬头却见一双深潭似的眼眸,翻起轻慢的笑意,与以往记忆里的样子重叠起来。
这个男人将一段预言般的念白铺开在眼前,向着自己明明白白地直说:
“两情相悦的戏码已经结束了。”
“我视你为玩物。”
“你幡然醒悟,失望透顶,选择结束这种关系。”
“你唯一能逃去的地方,只有叶箐身边。他会带你离开这座监狱。”
“然后,”
“你会找到叶箐最后的藏身据点。”
季末怔怔,在听闻这段话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都回不过神来。许森的脸近在咫尺,凝望过无数次的五官,现在却好像模糊了细节,怎么也看不清。一层幻影被祛除了,接下来还有更底下的层层幻影笼着。
“所以,刚才都是演的吗?都是计划好的,做给叶箐看的,并不是真的要……”结结巴巴地说。读出了话里真意,想穿了关窍。
并不是真的要伤害他。森哥不会那样对他的。只是故意这样演,为了推他去叶箐那边,好赢取叶箐的信任,方便后续计划的进行。
只是为了展现他更真实的反应,足够骗到叶箐,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他有安排这样的桥段而已。森哥怎么会伤害他呢。
“……”
……真的,是这样吗?
季末呆呆望着许森唇弯的那一点笑,同时也被这点浮于表面的情绪阻挡在心幕以外。他混乱地思考,挣扎于回忆中,自言自语似的,推翻了自己刚说的话。“不……”
“从一开始,就是演的……吧。”
从一开始,最早最早开始,就是演的。他所追逐的温柔假象,都是计划中的内容。他所想要去相信的,就是许森故意想让他去相信的。
对于这些问句,许森但笑而不语,仅是旁观,放任他发散了思维。对季末而言,这就成了一种默认。只叫他更加惶然地找自己的错处,怀疑并责备自己。
凝视男人的目光,因此渐渐失了力。慌乱的心神也坠了下去,在死寂中片片碎裂,无声化成齑粉。
其实许森早就将整个计划摆在他的眼前,无比坦诚。在最初就说得明白:这不过是场套牢叶箐的骗局。
两情相悦,当然是做戏。要怪就怪季末自己主动被圈住,迷失了自我。白日做梦,妄想从许森身上求一份回应。
擅自动心,怪得了谁呢。他们一早就说好了的啊。
可是,事到如今,物质生活上的依赖,精神上的依赖,感情上的依赖,全部都寄存在这个人身上。已经不能放开了。
如果假象必须要在今天被粉碎,那么以后该怎么办呢。
无措的,失神的,缄默的,摇摇欲坠的……又一次,虚幻搭建的乐园,幻梦中的美好世界在眼前崩塌。
许森仍用那般温和的笑将季末笼罩,只是季末再接不住他的目光了。神色越来越颓靡,灰暗之色无处可藏。想说对不起,有些不清醒该对许森说,还是该朝着自己说。
“阿末。”许森唤他的名字。对于他的各种揣测,如此给出答复——那是模棱两可,似鼓舞似诱哄,暗中带着导向性的一个答案:“看你,愿意相信什么。”
季末压紧了唇角,心头哽着,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回想起来,抓到了一个错漏之处般,微微仰了头,望着许森,轻声说:“那,森哥之前说好答应我的事情,都是骗我的。演戏的时候说的话,不作数的。”
执拗地直视许森的双眼,等着他在听到后的反应。选用了肯定的语气,小心又乞求地等着这些话被证实为污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