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地标大厦,是铃木财团在投资去年建成的,楼高320.6米。目前是横滨第一高楼……”
售票处附近的屏幕上浮动着字条横幅,展现着大楼的全景。虽然不是节假日,附近仍然旅客云集,其中很多人是为了最顶层——第一百层的透明地板观景台而来。
大楼附近有不少卖东西的小摊。太宰治站在阴影里,仍做那副长发女性的打扮。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在不远处一个摊主售卖的气球团上打转。拿着双人票回来的墨绿发青年脚步一顿,转头走到小摊买了个章鱼形状的浅红氢气球,一溜拖着回来。
鸢发男人无机质的眼神变得诡异起来,肉眼可见的抗拒:“……我没说要这个。”
“买都买了,阿治帮我保管一下?”茏笑着将气球的线绕在太宰治的大衣衣袖上。牵引的塑料线是红色的,相当显眼,“要解开的时候和我说哦。”
太宰治不吭声了,看着墨绿发青年表情温柔地低头打结。完成后,他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袖口,颇为新奇又嫌弃地说道:“好熟练哦,阿茏真擅长哄骗人。”
“以前在游乐园打工的时候,每天都帮小朋友们绑气球。”茏牵起他的手说道,“走吧,去坐观光电梯。”
——太宰治说,想要在高处看横滨的落日。
横滨的“高处”,想必就是高楼的天台。黑手党总部大楼不能去,对公众开放的只有这座中心地标大厦了。大厦顶层的观景台整体呈环状,中心是柱形电梯与服务区域,而凸出的外圈则由透明钢化玻璃组成,是极佳的城市观景点。
距离夕阳落入地平线还有十几分钟。茏与太宰治并肩沿着圆环走廊散步,落日的光线明晃晃地通过玻璃折射进来,整个观景台都是耀眼的亮红色。角落里有几棵矮樱,上面垂挂着许多红绳与方形纸签。
“是新年许愿签。我们去写两张挂起来吧?”茏在自助箱里投了硬币,然后充满兴致地拿起笔。
许愿……他新年也会去神社初诣,但他的愿望无非就是“希望今年面试和新工作都能顺利”,还从未给别人许愿。他沉思了一下,先在纸上写下“希望阿治能够快乐”。
然而他抬起头,看到鸢发男人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完全没有动笔的意思。
“是塑料做的假树。”见墨绿发青年看过来,他声音很轻地跟了一句,“还不如那些桃花树呢。”
茏收回目光,忽然抬手将已经写好的字划掉,然后写下了另一行。而他并不知道,即使鸢发男人不盯着纸面,也能够通过手腕动作判断出一个人的笔迹。
……那是一个比起“希望太宰治能够快乐”更加难以理解、难以实现的愿望。
太宰治的身体极其细微地抖动了一下,他的动作本该微不可查,然而他身侧的氢气球却随之大幅度地晃动起来,吸引了墨绿发青年的注意力。
“阿治也写一张吧?也许很快就会实现了呢。”
“不要。愿望这种东西都是骗人的。”
“那‘看到横滨的落日’呢?这不是阿治马上就要实现的愿望了吗?”茏将纸递过去,“这总不是骗人的了吧?”
“……”大概是并不想再让自己的情绪被气球给表露出来,鸢发男人接过笔,在纸条上匆匆写下几笔。“这样总满意了吧?”
茏像是安抚小孩子一样捏了捏他的手指,然后转身去拿红绳系在树上。此刻周围并没有人,于是他心情放松又好奇地问道:“阿治工作的地方楼层也很高,你没有见过落日吗?”他脑中闪过与对方第一次相见的场景——在港口黑手党大楼的三十多层,也恰好是黄昏时分。当天似乎是云层厚重所以遮盖了晚霞和落日,但如果那是对方常驻的地盘,那应该也有很多机会见到日落啊。
太宰治并未立刻回答。片刻后,他声音淡道:“确实是在顶楼。但是窗帘都是拉上的,所以没有见过。”
“拉上窗帘……为什么?不能拉开窗帘吗?”茏挂好许愿签,转过身。此刻鸢发男人正背对着他,只能看到一个逆光的颀长背影。落日余烬前的红色光晕绕着他的身影打转,如同燃烧的火焰。
“啊,这个嘛……阿茏很快就会知道了。”对方缠着绷带的指尖在玻璃上轻轻一划,指尖与耀眼的夕阳重叠。
“轰——————————”
忽然间,巨大的轰鸣和燃爆以观光电梯柱为中心向外快速扩散,碎裂的玻璃铺天盖地向四周迸射。
从未直面过热武器的墨绿发青年瞳孔紧缩,他在膨胀的焰火中不退反进,全力向着爆炸中心释放触手。若是茏还有记忆,就会记得他的触手连弟弟都笑话过的“很好欺负、没有战斗力”,完全不是能用来防御的材质。当触手只是一瞬就被冲击抵消融解后,茏没有犹豫继续召集力量,生出新的触手去制造零点几秒的空隙。
观景台与普通楼层的连接唯有两座电梯和安全逃生楼梯。此刻电梯不能使用,楼梯口已经挤满了群众。而此刻,茏放大的感官又听到了细微的钢筋扭曲声。他伸出手,触手穿过通风管道,在脱落的墙块间牢牢拴住钢筋。然而与人身强度无异的触手显然撑不住多久。
茏掏出手机想要报警,却发现手机在爆炸的余波中被震碎了。热浪扑在他的脸上,他不再在意身上的烫伤,而是一边分心用触手卷起身侧两个旅客丢向紧急楼梯,一边大喊:“阿治,快去楼梯间!”
背后没有传来回答。茏喘着气回过头,发现太宰治正用一种平静的眼神看着窗外。
“他们暂时不会让我死,但普通人可就说不定了。阿茏,想要救普通人吗?”
“如果能的话……但无论如何,阿治你的安危是第一位的!”阿治刚才是不是提到了什么人……?
“触手碰到我会消失。碰到普通人不会。”男人似乎很不习惯地顿了一下,“那里、爆炸的空间,可以……走。”
“谢谢你,帮大忙了!”茏立刻意会,触手纠缠着组成逃生梯连接着下几层没有着火的地面,然后将几个人扯过去。
“……去当救人的那一方。至少,在……之前体验过了。”
“阿治,你说什么?”茏听到背后传来隐约的话语,没来得及听清,对方却又不说话了。同时控制着爆炸和逃生梯,他感到自己的体能在快速流逝,某种力量开始见底透支。茏的眼前开始恍惚。
此刻观景台相连的楼体支架开始摇动。墨绿色青年一咬牙、瞳孔一暗,阴影以他为圆心开始扩张,肉块组成的泥沼如同翻涌的浪花般升起。巨大的触手沿着破碎的柱心滑下,如同一朵巨大的花般牢牢托举着观景台。
“阿治、快走——”
下一个瞬间,一枚子弹擦过茏的脸颊。他听见身后的玻璃传来碎裂声,心漏跳了一拍。而当他匆匆回头时,鸢发男人的身影已经悄然不见。
茏疾步冲到破洞边,只见一袭黑衣直坠而下,隐约能看到跟随的浅红色气球。
“阿治!!”
在三百多米的空中,墨绿发青年一跃而下,伸手追随着在风中猎猎飞舞的黑色衣摆。
……不可以让死亡带走他。这是他救下的恋人、所以他一定要再一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