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晨阳的光芒刺激眼皮,意识逐渐回笼,乐无异缓慢睁开眼,纤长睫毛一掀,茫然地扫视半晌。天已然亮了。床头燃尽的油灯边,摆着他这些日子用以簪发的绢花。
乐无异怔了短短两秒,神色变作焦急,掀开被子下床,伸手去探胸口。
帮他换衣服的人应当只是帮忙褪去了外衣,没有其他出格的举动,深思到此,他终于重重舒了一口气。
“你醒了?”
听到低沉的嗓音,绕着衣带的细长手指一顿,乐无异寻声抬起头。
进门的是位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子,一身黑衣,身后背着一柄长剑,身形高挑,长相英挺俊朗。眼眸出奇深黑,与人对视时,分明给人以与年龄不符的可怖压迫感。
对方似乎有意压制了全身的戾气,可就算体内内力薄弱如乐无异,仍旧不可避免感受到了一股直击心头的寒气。
紧随推门的举动,晨阳透过门窗,零落地打在屋内。其中最亮的那一束,不偏不倚落在床榻,照亮了肤白貌美的塌上美人。
有人进门,美人停住动作,毫不避讳地与闯入者对视。当他察觉到氛围的不自然,茫然顺着男人目光向下时,终于看见自己紧摸胸口的双手。
忽然,迟钝过头的乐无异终于认识到——他如今扮成了女子模样。
可他的反应……
百里屠苏神色一愣,没有表情的一张冷脸隐约有了裂痕,眉头微蹙,正欲启唇开口。
乐无异神情急变,随手捡起些什么,于是油灯边簪发的那几朵绢花,被主人卯足一股劲,朝着门前人的手臂砸来,“流、流氓!”
“我……”
“你?你什么你!”趁着乱,乐无异急忙捡起地上的长裙,遮挡下半截身子,斟酌言语,“男女授受不亲,你你……你既然看见我换衣服,就应该……”
“……应该什么?”百里屠苏默然一瞬,出口嗓音低闷。
乐无异背挺直,抬手一指门外,“赶紧滚出去!”
二、
乐无异穿好衣服,从推开一点缝隙的木门中探出脑袋,张望一会儿。
还好,他逃亡路上骑的马还在,绑在木屋旁边的枯树边,正悠闲吃着草料,包袱也待在马背上。这么看来,救他的男人说不准是位热心肠的仗义剑侠。
男人正坐在木屋前,背对着门,一丝不苟地擦拭铁剑。
破了口子的裙裳不好行走,乐无异提起裙摆走路,蹑手蹑脚,悄悄走至百里屠苏身旁。微风阵阵,吹摇荒乡野草。
当啷——
乐无异怔在原地,见男人将剑收回剑鞘,收剑声清脆利落,起身与自己相望,肩膀宽得能笼罩住整个他。好半晌,才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看见的?”
“听见的。”男人说起话来,言简意赅。
热心肠?乐无异在心中摇摇头,否决刚才的念头,明明更像个冷冰块。
“是你救了我吗?”乐无异问他,“你叫什么名字?等我找到去处,会想办法尽快报答你的。”
“百里屠苏。”
“什么?”
“我的名字。”
“乐无异。”乐无异拍了拍襦裙的胸口,学习眼前的高手报上名讳的方式,“我的名字。”
三、
虽说了要报答,可若没有接头的随从,乐无异也不知,要如何从这座偏村中离开。
乐无异与百里屠苏待了三日,男人显然是个沉默寡言的独行侠,除去一日三餐的照料,经常不见踪影。
第四日,乐无异带着马儿去河边喝水,回来时途径村口,有一位佝偻着腰、头发花白的老人撑着木棍,站在木屋门前。
他思虑许久,还是上了前。
在一个陌生的乡村待了那么久,他迫切地想搞懂自己身处何地,是否还在定国国界里,亦或者,要往哪处方向,能去往他与随从约定的地界。
定国国都被叛军闯入,他与随从逃到僻壤,敌国派刺客前来追杀,他因此与几名随从走散,独自一人架马向北逃跑。他做太子时喜爱游山玩水,自认方向感不错,然真到了独身实战时,地处偏乡,他成功绕进了山林的死胡同,迷了路。这之后,他又遇到了刺客,再然后……
他就记不得了。
“老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