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够以自身代表整个乐家,来相信另一个庞大复杂的家族吗。
三年前的他比现在还要天真,天真到认为自己一个笑容,可以打消百里屠苏眸中浓稠到化不开的恨意与执念。
就像从前闯祸后,用撒娇耍痴换冷面少年冰消雪融。摘星捕月,只要他想要的,那个人都会应允。
当时他小心地托起百里屠苏垂落的右手,不知经历过怎样的厮杀,那只修长的执剑的手沾满血污,指骨与腕骨俱已断裂,像某种无力的装饰物。
一时慌乱,竟叫出幼时称呼。
“屠苏哥哥,你是避着人来的,所以,我把你藏起来……”
他不能全然相信一个家族,却能全然相信百里屠苏。
然而百里屠苏只是站起身,血珠自发间滴落,成为掌心红痣。
“是我因血仇昏了头,无异,不要把我来过的事告诉任何人。”
乐无异看出他的意图,后知后觉的惊慌感使得嗓音都变得颤抖:“你若走出乐府,我便退婚!”
那道影子停顿下来,但只是一瞬,皓白月光无远弗届,乐无异看见月光下百里屠苏玉铸一样流畅的侧脸。
“退婚绝无可能。”那道声音沉在静夜,是不容置疑的态度,“血仇报罢,即来求娶。”
留下这句话后,百里屠苏再没出现过。
乌蒙灵谷的名号也如一个禁忌,沉眠在世人记忆。
直到今日,街头巷尾再度流传起多年前那桩骇人旧事,原以为可以盖棺定论的故事无声无息地掀开尸布,连带着夸大了的阴风和愈发浓厚的血腥味,重新落入世人眼中。
乐无异专注听着旁桌言谈。
然而除却开头那句,之后的话语,任他怎样伸直耳朵,也只依稀听到“魔头”“冤仇”二字。
推不出那句究竟是流言还是确有其事,乐无异皱着眉头出了茶楼。买糕点的小厮不知买去了哪里,乐无异性情自在无拘,近身伺候的丫鬟小厮一样随他肆意,有趣是有趣了,只是偶尔显出欠缺管束的不足来。乐无异倚着柳树看了会儿湖心画舫中弹琴的伎人,最终还是决定去糕点铺看一看,可惜刚要抬脚,就逢上近日纠缠不休的煞星。
说不清是恰巧偶遇还是故意蹲守,北洛向他走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使得他陷入一片人造的阴影,对视也要仰头。
一个退一个进,乐无异悄悄向后挪,自以为动作不大就不会被发觉,谁知耳边落下一声哼笑,不看也知那人是副什么神情。
“再退,可就要掉进河里了。”
乐无异不看他,只专注看右边的柳树,被罩在阴影下,声音不自觉小了些,无可奈何似的,泄露出一点习惯性的柔软:“放开,我要去买糕点。”
眼前的景物骤然豁朗起来,然而那条不容忽视的尾巴仍旧坠在身后,待他忍无可忍转头,那人又作出十成十的端正神色,抛出一个他无法拒绝的同行邀请。
“最近乌蒙灵谷的传闻有些蹊跷,我要探看一二,无异,你可要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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