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西风尖啸而过,拍打窗扇,偶尔漏入的雪粒与凉气,降不去室中暖融如春的温度。
乐无异蜷在榻上,手中捧着汤婆子,掌心热了,手背则被百里屠苏握在掌中暖着,无一处觉冷。
他自衾被中探出一条腿,白雪如玉的一只足,触在地面茸茸的毡毯上,不时轻快游荡着。
“每逢雪天,我便会想起许多年前,我们一道在学堂中念书。”
身后,百里屠苏的声音低低传来,气息亲昵地贴过来。
乐无异没弄懂他话中的意思,问道:“我们是有一道念书的时候,不过屠苏,那是很远的事情了,与雪天有什么相关呢。”
百里屠苏知他早已忘记,并不生气,反倒细细诉来,引他回忆。
如乐无异所言,学堂里的事情已是过去很远了,彼时他们至多十二三岁,或者更小一些,被两家长辈安排在一处私塾念书,为的是磨练性情,通晓文墨。
其实在此之前,乐无异早在开蒙年纪,家中便请了老学究教导,可惜他生来喜欢顽闹,总也沉不下心,且做惯了捉弄人的把戏,不知气走多少先生。乐绍成纵了他几年,最终还是狠下心肠,与百里家商量着,将两个孩子一同送进十几里外的书院。
书院里的先生文采颇好,性情最是严厉乖僻,靠着一张冷脸,不知纠了多少不成器的孩子。这样的先生,断然不会惯着自家娇养出的贪乐小儿。
乐无异被送到书院,既无书童服侍,也无可口吃食,平日里玩的看的,全换成天书一样的古文,他看不懂,写不出,索性都撒娇推给百里屠苏,自己余下的空闲,就用来觅食、看闲书。
那一日没什么特别,只是大雪经久不化,造就一方琉璃天地,窗外另有新雪飘飞,偶尔漏来,落在搦管的指节。
乐无异搁下笔,搓一搓冻红的指节,他年岁尚幼,人小,裹在毛绒绒的裘衣下头如一枚雪白团子,衣物足够将他淹没,衣袖下伸出的十指也是纤小的,自小被人呵护保养的手指变得粗糙了些,不知是不是要生冻疮。
冻疮又疼又难看,他才不要。
前头的先生满口之乎者也,板着脸,不知道多少回斥他娇气爱哭、一窍未通。乐无异只觉得见鬼,到了学堂,没一样顺心的,撒娇也没用,怎么着也化不掉先生铁石一样的心肠,叫他如愿回家。
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要过上多久,乐无异心头生悲,正待掉两滴泪,却觉身后有人戳弄后背。
他将脊背一挺,抵在后桌的桌沿,一件带有暖意的物事便滑入他怀中。
小手炉用绸缎裹了,不会烫伤皮肉,另一边则是一小包新剥的栗子,不知道在那人怀里捂了多久,还是热的。
乐无异悄悄吃下一颗,趁先生念诗,回头向身后那个小少年道了谢,并夸:“屠苏哥哥,栗子好甜。”
百里屠苏尚未长成,稍显单薄,眉眼却已有了日后的冷俊,他这时候还有些藏不住情绪,闻言,便绽出一个稍有青涩的笑,不过大体还是克制的:“还有一样,怕坏了,你将手伸下来接。”
乐无异一面留意着先生的行动,一面探了手过去,百里屠苏向他手心中放了个凉凉的东西,离开时肌肤相触,指尖也是凉凉的。
乐无异掀开小瓷瓶的盖子,听百里屠苏道:“手红了,需涂些。”
良久,又续:“若怕弄不好,也可叫我帮你涂。”
说这话时,百里屠苏耳朵有些红。
乐无异奇怪地看他一眼:“屠苏哥哥,你最近好奇怪,涂个霜罢了,你帮我不就是了,从前不是都这样么,如今怎么……”
他哪里知道,百里屠苏从前情窍虽开,但因年纪小,不懂得欲念,所以亲昵随意,如今年岁初长,百里屠苏对他已有绮思淫想,多看一眼都要生念,遑论亲近抚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