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亭依湖而建,视野开阔,相对的也没有任何遮挡物阻拦外界的视线。
凤莹就这么堂而皇之吻了他,不顾随时可能有人路过的风险。
江浮遇心惊胆战,身体上也十分抗拒,抬手去轻轻推她,仿佛哄她一般轻道:“好殿下,给人看见了怎么办?”
“那便由着他们看见。”
凤莹十分理所当然地回答他,她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被人撞破与君后的奸情,坦荡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同自己的夫侍亲热。
她把头埋在他的颈窝,炽热的吐息扫过他敏感的肌肤,痒痒的,仿佛搔在他的心尖。
“谁让你一直避着我不见呢?好不容易遇见了,你自然要补偿我。”她在他耳边轻轻说,“为什么躲着我?浮遇。难道你在害怕晚宴那次的失言……”
回应她的是一个沉痛而狼狈的眼神,他抿紧唇一言不发,骨节分明的手指反复摩挲着桌上的茶盏。
他这副模样她哪里看不懂呢,凤莹不禁叹气,她把他搂在怀里,温柔地说:“不要怕,浮遇,你难道以为本宫连自己的男人都护不住吗?”
他颤抖着说:“可是,殿下……”
“没有什么可是,浮遇,”她打断了他,用带些强硬的语气,“我想要你,就现在。”
凤莹挥开石桌上的杯盏,将怀里的人抱到桌面上,瓷器哗啦啦碎了一地,清脆悦耳的声音仿佛在为他们伴奏。
江浮遇猝不及防,不禁发出一声“啊”的惊呼,“殿、殿下,我们回去再……这样会被人看到的……”
顾及他的心情,他们总是在房里、床上规规矩矩地做,可这次凤莹心情着实不算好。
她说:“浮遇,你就是仗着本宫的宠爱。你想躲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让本宫猜猜,你是不是在想着怎么远离本宫,怎么保全君后的位置、保全江家、保全本宫同母皇的关系……也保全你自己。”
“殿下……”
他眼中已经含上了热泪,眼帘颤动,张了张口,却没有反驳她。
是啊,他应该为了自己考虑的,不是吗?哪怕他自始至终并未考虑过自己,所有逃避的行为落在她眼里,也会带上只为了自己的意味吧。
他背负着家族的责任,本来就不该感情用事,爱一个不该爱的人。爱一个只是爱她,便需要花掉所有勇气的人。
他只是期望心上的她好好的,养育他的江家好好的,奈何世上岂有双全法。
他能想到的,只有把所有的爱意深埋心底,从此远离她,他做他的君后,她做她的太女。女皇会为她挑选最高贵最适合她的太女侍君,风风光光地嫁给她,将来等她成为新一代女皇,她会有自己的君后,可惜那个人不会是他了。
毫无疑问,他的逃避伤了她的心。难道他受着道德的煎熬、内心的谴责的同时,她不是同样的痛苦吗?那是她的母皇,生育她、爱护她的母亲,他是她母皇的君后,她所承受的压力绝不会比他小。
他模糊记得,那天夜宴,他醉了酒说了亲昵的胡话,朦胧的眼看着她,她的神情一下就沉下来,带点悲伤的意味。
她也并不开心,怎么开心呢?
他要嫁给女皇的事定下来的那天,她来找过他,一向明媚娇艳的脸上,同样是那种无奈而痛苦的神情,她有些失控了,对他说:“你明明应该嫁给我的,应该嫁给我的……”
喃喃自语,不知道是谁在黯然神伤。
他的殿下身居高位,总是把很多事情藏在心底,表现出一副谈笑自若、胜券在握的模样,哪怕她也有属于她脆弱、她的失意、她的身不由己,也要滴水不漏地掩饰,仿佛不存在那脆弱、那失意、那身不由己。
现在,她问他,是不是要永远离开她?
殿下总是如此,他退一步,她追一步,无论他如何怯懦地逃避,她都奉上无限的耐心。就好像……真的将他这个人,放在了她的心尖上了似的。
江浮遇多希望上天能给他勇气和冲动来回答这个问题,感性让他几乎脱口而出“不愿意离开殿下”,生来所受的世家教育,却让他心中绷紧了一股理智的弦,不断提醒着他,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也许是他的沉默让她伤了心,迫近到几乎呼吸相间的两人之间,距离忽然拉开到一个不逾规矩的程度。
“还是说……你有什么放不下的呢,浮遇?”她终究是发出了一声叹息。
世上很多人,你以为对他已经足够了解,但谁又能真正了解另一个人呢?哪怕认识了江浮遇那么多年,她以为自己已经很懂他,但现在的他,她忽然又看不懂了。
他的确爱她,可是这样的爱能胜过君后的荣华、胜过他与江家的羁绊吗?
他是知书达礼的大家公子,她本来就不应该强迫他为了所谓的爱情,抛弃所拥有的一切。
凤莹觉得这就是他的答案了。失望吗?肯定是有的。但她脸色如常,只是拢了拢袖口,扭身欲走。
江浮遇却突然抬高了声音叫住她:“……殿下!”
她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殿下!”
“殿下!”
他不住地叫她,平稳的声线里终于带上了一丝焦急,却依旧得不到她任何的回应。
恐惧填满了他一贯温润的眼眸,他所有的故作平静像被重重摔落在地的瓷器,在她转身离去中被粉碎得彻底。
一旦意识到自己可能会被她从此抛下,一直以来覆在他脸上的那层端庄知性的面具似乎便会被不知名的力量撕扯开。
他慌张地追上去,不顾凌乱的衣裳和发冠,抓住她的一片衣角,滚烫的泪终于还是顺着脸颊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