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苏爸爸拿着那张薄纸在病房外坐立难安地踱着步子,苏珊坐在病床前正在削苹果,苏朝暮早就已经吃不了苹果了,只能吃点剁碎了的苹果泥。
苏爸爸半侧着身子让开一条路,陆修就这么背着许春秋,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径直进了苏朝暮的病房。
苏珊停下手中的动作,把削了一半的苹果放进一个玻璃果盘里,用不着苏朝暮开口,她就主动地站起身来出去了,把空间留给病房里余下的三个人。
许春秋有些不好意思地从陆修的背上挣扎着下来,脸上微微有点发烫。
她看到苏朝暮垂在病床上的左手,突然怔愣了一下。
她的左手有六根手指,尾指被切断了。
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突然没有来由地浮现起一个画面,空空荡荡的厢房里,小小的女孩子含了一口烈酒在空中。
雪亮的匕首闪着寒光,她毫不犹豫地砍了下去。
——只要这是我师姐希望的。
许春秋抬手在自己的眼角上抹了一把,湿漉漉的,她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6=9+
苏朝暮是清醒着的,脸上是回光返照一样的精神,声音却是虚的。
她的嘴唇微动,好像在嚅嗫着什么。
许春秋凑近了上去,她听到了虚弱而细微的一句:“……师姐。”
“师姐?”
她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整个人登时懵了。
这位苏老太太的年岁怕是要有个一百有余了,可是她却叫自己,师姐。
许春秋迷茫地转过头来,像陆修投来求助的视线。
陆修沉默片刻,对病床上的苏朝暮说:“她的确是许春秋,但不是你的师姐。”
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她不记得了。”
前世与今生,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苏朝暮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确是许春秋,那个在许汉白的打骂下艰难长大,从八岁起就被送进燕山福利院的那个瓶爱豆许春秋。
她的左手微微地蜷了蜷,用皱巴巴的拇指触了触尾指处的那块断掉的骨头,她接着长叹一口气:“算了。”
她对陆修说:“你让她先出去吧,我有话单独和你说。”
许春秋点一点头,轻轻地从外面合上病房的门,接着背抵着那扇门,无力地一点一点坐下来。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
“坐吧。”
陆修慢慢地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
苏朝暮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好像上一句才说完,下一句想要接上都十分困难。
“你的承诺……还作数吗?”
——就算她糊涂得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算她只剩下一抔黄土,静静地躺在你给她立的那座碑下,我也一辈子都不会忘了她。
哪怕她真的失去了他们过往的全部记忆……
“我的承诺对她永远作数,”陆修无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右手,“可是……”
“可是现在睁开眼睛醒过来的许春秋,她真的是我的那个许春秋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