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尧是第一回来祁言的宿舍,而且还是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手里攥着一条围巾,羊绒的,保暖又亲肤,是他刚才快走到楼下又折返回去专门拿的,他这次来得匆忙,翻遍了行李,也就带了这么一件好东西。
韩尧梳理着围巾上的细穗,在门口站了一会,徘徊数次才敲了门。
门很快开了,祁言果然已经起来了,他穿着一套部队里再普通不过的军绿色背心和黑色训练短裤,脚上趿拉着一双棉质拖鞋,没了军帽遮掩的寸头显得很精神,光洁的额头白得发光,由于要保护嗓子的原因,宿舍内暖气开得很足,窗户上雾蒙蒙的都是水汽。
四目相接的瞬间,两人都有些愣怔,过了快半分钟,祁言才让开身子,放韩尧进去。
韩尧与他错身而过,目光无意间落在他裸露的右侧肩膀和手臂上,那里盘踞着一道又长又深的伤疤,纵向切开肩头的三角肌,一直蜿蜒至肱二头肌止点处,在距离肌腱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下,若是再多一分,恐怕右臂就得废了,那伤口经过缝合生长,却依然狰狞可怖,像条张牙舞爪的巨型蜈蚣,光是看着都觉得疼。
韩尧步下一滞,心脏如同被击中了一般,隐隐生疼,但一想起他是为谁挡的刀,又不免有些泛酸。
祁言不能说话,便指了指桌边的椅子,示意韩尧可以随便坐。
韩尧把围巾塞到祁言手里,硬着头皮坐下了,他本想说些嘘寒问暖的话,又觉得矫情,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权当是表达清楚意思了。
其实刚才进门的时候他就有点后悔,他觉得自己好像太冲动了,以祁言现在的状态,纵使他有千言万语想要和对方说,对方好像也无法顺利地和他交流,但是如果现在扭头就走的话,又未免太莫名其妙,也太丢脸了……
祁言捧着围巾,愣了一会,才在对面的行军床上坐下,床比凳子略矮一点,祁言又比韩尧矮了一截,坐在床上的时候,只能略微抬起头仰视他。
他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平静,眼神也是清澈的,只是对比三年前,那眸子里多了几分冷意,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韩尧的时候,韩尧竟破天荒地感到有点局促。
韩尧仅仅与他对视了几秒,便不自觉地移开了目光,在宿舍内胡乱地转悠着,他原本想借此作为掩饰,却不经意地瞥见墙角的垃圾桶里有没喝完的粥。
那垃圾桶干干净净的,里面只有半碗稀粥,而部队食堂只有在早餐时才会提供粥食,所以那东西只可能是刚吃的。
把早饭带到宿舍里来吃?这显然不符合纪律,不过祁言作为军官,有些纪律是可以放宽的。
韩尧又想起,自从他进入特战连,好像就从来没有在食堂见到过祁言,他是每回都把饭带回宿舍里吃吗?这是为什么?是习惯?还是说……在躲他?
韩尧的眉头拧了起来,他是能感觉到祁言一直在躲着他,但却没想到他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就连生病了都不忘躲他。
这个念头冒出的一瞬间,好似也从心底带出了一团火焰,望着祁言怀里的那条围巾,韩尧突然有种好心喂了狗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连续两天没休息好的原因,韩尧脑瓜子嗡嗡直响,这使得他对情绪的管控力变得极差,他又想起了祁言的横眉冷对,想起了陆臻,想起了昨晚那个充满阳光的笑容。
两相对比之下,焦躁、不解、嫉妒在心里缠成一团乱麻,这一刻,韩尧真是恨不得掐着他的脖子好好问一问,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而韩尧也确实这么做了。
韩尧在自己的大脑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先一步站到了祁言面前,阴沉的面容与高大的身形一并,带着强大的威压,居高临下地盯视着他。
祁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退,双手撑在了床板上,即便韩尧没有说话,他也能感受到对方突如其来的攻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