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君旭随京兆尹去了衙门,他英姿凛然,比那京兆尹更像青天老爷,进门就气势汹汹道:“快传雪里蕻那混账出来和我对质!”
京兆尹呵呵一笑,语气绵里藏针:“雪将军昨夜受辱,呃……遇袭,如今身体和精神都不大好,尚不能见人。”
“既如此,你叫我来一趟作什么?”贺君旭脸色不悦。
他长相凶鸷,稍皱皱眉便带来巨大的威压。京兆尹讪笑着后退几步,走到官椅上坐下,与他保持了距离。
“雪将军已将证据提交本官,”京兆尹拿出一块玉牌向他展示,“这是雪将军从那狂徒身上拽下来的一块玉牌。”
玉令牌是王公贵族间流行的一种随身信物,作为其身份的象征。虽没有官方效力,但私底下亲信们都默认是见之如见其人。
这块玉牌由黑青玉制成,约巴掌大小,通体玄黑透亮如墨,上面以小篆阴刻着八字:
平安侯府
世子靖和
贺君旭一时没有说话。京兆尹见他沉默,气势便猛然上涨。他挺直了腰,问:“这是贺将军你的玉牌,对吧?”
贺君旭摇头,从腰间拿出佩戴着的玉牌,“这才是我的。”
那同样是一块上好的黑青玉,正面刻的是“平安侯府豫州贺氏”八字,背面则刻着家训“当仁不让百折不移”。
这是贺家家主代代相传的信物。
“本官已传召过为你们贺家雕刻玉牌的工匠,他指认出雪将军拽下的这一块玉牌乃是你尚为世子时的信物。”京兆尹摸着下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一个人可以同时佩戴两块玉呢?当然只是一种猜测,不一定对。”
贺君旭被他的阴阳怪气的话堵得无言以对,只好转而仔细端详京兆尹手上那块玉,试图找出些端倪。
半晌,他终于皱了眉。
“它确实极像我旧时用过的玉牌,”贺君旭道,“但那玉牌早已丢失了。”
京兆尹挑了挑眉,“哦?你丢了,然后它便出现在雪将军的手里,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七年前就丢了!”贺君旭没好气道。
“可有人作证?”
贺君旭一时失语。
玉牌丢失时,正值贺君旭父亲重病,且边境战事一触即发,他每日不是忙着军机要事,就是忙着求医问药,哪里抽得出空来找?何况他那时从病榻上的父亲手上接了家主的令牌,也不再需要原来作世子时的信物了。于是没多久,他连自己玉牌丢了这事都忘了,自然也没有和旁人说起。
京兆尹摇摇头,“贺将军,你说的话,全都无凭无据,这可叫本官如何相信你呢?这样吧,你要不说说昨夜雪将军遇袭时,你究竟在何处作何事?”
贺君旭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他自然不能说他在楚颐处的荒唐事,只得撒了谎:“我自宫宴回府后便回房歇息了。”
“回府歇息?”
“对。”
京兆尹身体放松下来,闲适地靠在官椅椅背上,脸上终于又露出了笑容:“昨日宫宴里,几位武将喝得不过瘾,结束后便相约在点绛楼再喝一轮,白小公爷便托书童来贺府找你,据书童所言,你昨夜可不在自己房中。贺将军,你若真的问心无愧,何以要说谎?”
昨夜在贺君旭院中值夜的侍从是庾让,然而今早保定府发生了一宗官银失窃的案子,庾让天没亮便随严燚一同外出追查,至今未归,自然也未能禀告有人在夜里找过自己喝酒。
这位京兆尹曾说,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确实,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贺君旭立即反应过来,自己被阴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贺君旭被扣留在京兆府之后,整个贺家当天都睡不着觉。
“那个雪里蕻,之前还以为他是好汉,我算是看错他了!”
贺茹意在自己院子里气势汹汹地为自己侄儿喊冤:“君儿是平定天下的名将,又承了侯爵,皇上都想把女儿嫁给他,他能看得上雪里蕻那个大粗老爷们?”
程姑爷连连应声:“对,男人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可是……”他们的儿媳裴氏心直口快,马上就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小叔快而立之年了也不娶妻,他前半生又一直和军营的汉子在战场同生共死,没准就是有断袖之癖呢?”
贺茹意愣在原地,结结巴巴道:“这,这这这……不能够吧?”
程姑爷见她的脸吓得一时红一时白,连忙给她顺气:“不管男风北风,君儿是磊落之人,肯定不会做这等事情。”
贺茹意反应过来:“对对对!”
“可是……”裴氏一边思考一边说,“小叔子喝醉了酒,说不定就一时糊涂了呢?”
贺茹意又愣住了,扯着程姑爷的袖子求助。
程姑爷磕磕绊绊道:“就,就算是糊涂,也肯定是被雪里蕻那个狐狸精勾引的!”
裴氏继续刨根问底:“可是哪有这么彪悍的狐狸精啊?”
“哎呀你可别再可是了!”程姑爷连忙使眼色让儿子把裴氏拉走,“咱们正当着管家,赶紧好好想想怎么把君儿弄出来才是正经!”
贺茹意的儿子将媳妇牵到一旁,提议道:“那个京兆尹蔡大人是白老公爷的门生,我们出点银子,请他出面去疏通疏通关系,再给雪里蕻一点钱,大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