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送爽,玉风吹彻,楚颢吹着小曲儿,逗着新买的鹦鹉,回到家中准备午膳。
一踏入院中,便看见楚颐正端坐在厅室内。
“二弟怎么来了?”楚颢今个儿心情好,殷勤地对一旁的妻子道,“快,再去添两个小菜,两道点心,另把我埋在窖里的那坛桑落酒拿出来,午饭我们兄弟俩喝一杯。”
他和楚颐并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甚至在他成年之前都没有见过这弟弟,但楚颐自从嫁入贺府后一直尽力襄助他经商从政,比其他图谋家业的庶弟好太多了,久而久之,楚颢对楚颐很是亲信。尤其先前楚颐让他以八千两卖了馥骨枝,虽说卖的时候他肉痛不已,但不久后传出馥骨枝会致人不孕的传闻,令那批异花一夜间变成了破烂货,楚颢每每回想此事,便益发庆幸自己当初听了这庶弟的话,对楚颐简直是推心置腹。
楚颐却全然不和他客套,脸色如霜:“你瞒着我做的事,父亲知道吗?”
楚颐虽然早年和父亲有些龃龉,但对着他这个大哥一般都是温文尔雅的,几乎没黑过脸,楚颢看着他今天这风雨欲来的模样,忽然有些心虚,忙将妻子和仆人打发走,讪笑道:“什么意思,为兄竟听不明白了。”
楚颐见他还敢装傻,剜他一眼:“尾生蛊,雪里蕻。”
“你……你怎么知道的!”楚颢瞪直了眼。
楚颐一言不发,只一双点漆般深黑的眼沉沉看着楚颢。
楚颢被看得浑身发凉,连忙给自己找补:“为兄做这事,也是想为你解决贺君旭,免得他总在贺家为难你啊!”
“为何不与我商议,是不信我么?”楚颐轻声说道,他低垂着眼,一身气焰悉数散去,莫名显得落寞起来。
“为兄怎会不信你呢?”楚颢被他这套能屈能伸的作派弄得焦头烂额,急急地为自己辩白,“是景通侯……侯爷说,此事凶险,不想将你卷入其中。而且此事涉及象蛇和尾生蛊,为兄也不想你为难。”
楚颐在心里恶毒地骂了句蠢货,压着怒火说道:“既然也知此事凶险,为何要仓促行事?”
“我……唉!”楚颢叹了口气,“你知道的,为光王做事的人有许多,我们并不是都是一派的。”
他只这一句,楚颐便听明白了。
庆元帝自登基以来不过十年,太子却已经是第三任,谁也说不准现在的这个小太子到底能不能坐稳东宫。而光王这个三皇子文武双全,外家还是出了一公二侯的大家族淮阳谢氏,未来的皇位未必就不能落入他手里。因此,光王在朝中党羽众多,其中又分为以谢家为首的世袭公侯,和以京兆尹蔡大人为首的布衣新贵两派。两派虽说都奔着一个目标,但行事作风、金钱地位之间又大有不同,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关系。
近来蔡大人等文官在兴修水利之事上备受重用,景通侯估计是急着想扳回一城。
贺君旭虽从未表明自己是太子一派,但作为太子的表哥,谁都知道他将会是太子的左肩右膀。景通侯遂拿他开刀了。
楚颐心里哂笑,脸上却严肃道:“此事到底是如何谋划的,兄长,你务必从头到尾一一说来。”
事已至此,楚颢也只好将事情和盘供出。
最近贺君旭官封中军都督,又备受圣宠,早已成为光王一派的眼中钉。恰逢象蛇将军雪里蕻来京述职,被庄贵妃相中,有意纳为太子侧妃,景通侯素来厌恶象蛇,雪里蕻风光无限,又成为了他的肉中刺。
楚颢的商队出塞寻找馥骨枝时,机缘巧合下得到了一只失传已久的尾生蛊,二人一合计,想出了一招“一石三鸟”的法子。
每年中秋宫宴,赴宴的武将都会在宫宴结束后再结集在酒肆里再喝一轮,贺君旭和雪里蕻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武官,自然不能缺席,届时只需趁乱使雪里蕻中蛊,并在贺君旭酒中下药,然后,将身中情药的贺君旭和中蛊后浑身酥软的雪里蕻放到一处……
太子的表哥强暴了太子意属的侧妃候选人,势必会使太子与贺君旭离心;大将军奸淫了小将军,贺君旭治军严明的美誉一夕变为笑话;象蛇将军内功全失,自然不能再当将军碍眼。
这便是所谓的一石三鸟。
然而中秋那夜,事情却横生变故。
原本答应要去酒肆再饮一轮的贺君旭忽然失了踪,尾随雪里蕻的下蛊人迟迟未归,等楚颢意识到不妙去找时,巷子深处的雪里蕻已经衣衫不整了。
“你是说你到的时候,雪里蕻已经遭人轻薄?”楚颐眉宇紧锁。
楚颢道:“是啊,也不知是哪个路过的醉鬼那么不挑,对着这么个壮汉也下得了嘴……先前侯爷唯恐雪里蕻中蛊后意识不清,特意假造了一块贺君旭的令牌,要下蛊人在放蛊时放入雪里蕻衣服内,雪里蕻第二天醒了后,看见令牌以为是贺君旭干的好事,那象蛇也是个爷们,麻溜就上官府告贺君旭了。正巧大理寺的严燚去了保定府查案,而且贺君旭竟然又说不出自己那晚究竟去了哪里,如此巧合,简直天助我也,侯爷把心一横,决定要趁此机会让贺君旭入罪,便拉下面子找了蔡大人。二弟,你别慌,虽说一开始没阴得了贺君旭,但如今人证物证都伪造出来了,等雪里蕻死无对证,这罪名他是担定了,哈哈。”
楚颐懒得搭理他后面几句,径直问了一个别的问题:“那位迟迟未归的下蛊人,找到了吗?”
楚颢摸摸下巴:“自那晚上就不见了,诶,会不会是他侮辱了雪里蕻,然后畏罪潜逃了?”
楚颐不置可否。